《純白惡魔》全本免費閱讀
麵包的死亡場景過去,缺氧到眼前發黑的烏鴉克製地恢複了呼吸。因為有珍珠在,他暫時沒去碰死者的手。
在珍珠看來,烏鴉隻是發了幾秒鐘的呆,不過傻子發呆也不是新鮮事,她沒在意,小眼神就沒離開過罐頭。
珍珠咽了口唾沫,對傻哥哥發出居心叵測的關懷:“你光吃這個渴不渴?喝水嗎?”
烏鴉不得不把注意力抽回活人世界,活蹦亂跳的小少女眼巴巴的,缺心少肝如他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真作孽。
一樓種母們已經吃過飯了,再來一大碗肉罐頭她也吃不了,正好這會兒肥雛們也在領飯,烏鴉就想起了他另一個小朋友,於是用符合傻子身份的簡單語言表達:“找小六,一起。”
“小六?”珍珠一愣,“他昨天走了呀,你回來路上沒碰到嗎?索菲亞小姐帶走的。”
烏鴉也一愣——他當然記得,小六他們幾個跟著大簷帽小姐出去時還跟他打了招呼。
所以那幾個孩子後來一直沒回來?夜不歸宿?
珍珠妹妹誤會了他的茫然,雙手舉到頭頂比劃:“索——菲——亞,擁有最漂亮的大簷帽,全城最美麗、最能乾的小姐,灰鼠家族的大明星、偉大的口琴女神,想起來了嗎?”
烏鴉後仰:好家夥,這頭銜,比小姐腦袋上那撮灰毛都長!
“真是的,索菲亞小姐白疼你了。”珍珠瞪了他一眼,滔滔不絕地對他宣傳起“索菲亞小姐”的偉大。
原來鼠頭小姐的帽子大有來頭,是偉大的灰鼠家族祖傳的,隻能扣在最光宗耀祖的毛頭上。索菲亞因為爭氣,考上了“地麵上”的學校,才成為這一代的“蓋帽鼠”。
“讀的是‘家畜飼養專業’,就是研究怎麼照顧我們的專業……哦,對,你剛才說小六來著。”珍珠長篇大論完,發現自己跑題了,於是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索菲亞小姐把小六他們帶走出欄啦,傻大個烏鴉。”
烏鴉的蠢臉沒變,隻有瞳孔輕輕一縮。
珍珠沒注意,喜氣洋洋地說:“小六體重一直不夠,眼看年紀也大了,大家都以為他不行了。我那時候都快擔心死了——畢竟咱們幾個都是嬤嬤生的,比跟彆的漿果好。多虧公平的索菲亞小姐放假回家,仔細檢查過,說小六隻是天生骨架小,體重低是正常的,腰圍已經達標了,查爾斯先生才特準他出欄。”
她頓了頓,又發出腦殘粉的聲音:“索菲亞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哈波克拉特斯人!”
烏鴉的天靈蓋快蓋不住他的疑惑了:“出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意思嗎,是好事不成?
這孩子的語氣怎麼跟弟弟被重點小學錄取了似的?
“哎呀,你不懂。”珍珠眼珠轉了轉,又轉回到罐頭上,“話說回來……我記得你好像不愛吃肉來著。”
烏鴉:“……”
行吧,他不愛吃甜的也不愛吃肉,就愛喝下水道味的西北風,這倆小崽子,真不愧是一個媽生的。
他沒脾氣地把罐頭遞了過去,褐發少女歡呼一聲,從口袋裡掏出個蓄謀已久的勺。
誰知才剛挖進去,就聽身後炸起厲聲嗬斥:“珍珠!”
珍珠一哆嗦,勺掉地上了。
伯爵一腳把珍珠的塑料小勺踩碎了,劈頭蓋臉罵道:“你沒有自己的飯嗎,到處討彆人的飯?”
烏鴉也讓她嚇一跳——上次他在醫院把罐頭分給小六,伯爵也沒說什麼。
“起來,不要臉的東西!”伯爵踢了噤若寒蟬的少女一腳,“院裡走圈去,我再聽到你多嘴多舌,就割了你的舌頭。”
兩個年長些的女人趕緊過來拉走珍珠。
“快走,聽嬤嬤的話。”
“月份大了是要少吃的,咱們跟樓上的不一樣,不能長太胖,嬤嬤是為你好。”
烏鴉沒明白這裡麵有什麼忌諱,但作為共犯,還是安分地等著領自己那頓揍——他這一大早挨好幾頓鞭子了,不差這兩下。
誰知伯爵趕走了珍珠,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烏鴉歪頭凝視著她的背影,半晌,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小口肉罐頭,嘗了嘗,又悄悄吐出來。
然後他把罐頭放在一邊,縮進角落,看似隨意地把小臂搭在蜷起的膝蓋上。
凡人不可見處,他的手指穿透時空與生死,碰到了麵包。
才剛碰到麵包的手,他就被她茫然雜亂的心緒淹沒了。
這種情況其實也蠻常見,因為人的意識不是單線程運作,每一秒,可能都有無數念頭閃過。
一般來說,被害人的遺言比較好分辨,除了“救命”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震耳欲聾,海嘯卷起的巨浪似的,比雜念高出幾十米;不懂事的孩子想法簡單,思緒像鼠尾粗的小溪,最後的念頭像水中落葉,不管浮沉都一目了然;年老壽終正寢的人思緒平和,聽來仿佛波瀾不驚的大河,遺願則如反複徘徊的小舟。
最麻煩的就是麵包這種,半大不小,懂一點事、沒懂全,想法很多、沒想通。
她臨終時的聲音聽著像乾擾嚴重的收音機,全是雜音,得靜下心仔細扒拉,才能翻出其中反複出現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