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有一種做壞事被人發現的心虛感。
他覺得……公孫越和他想象中的那位“國師”有些不一樣。
裴清殊本以為這種“開了天眼”的人物,應當是仙風道骨,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可公孫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仔細看來,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應當和皇帝年紀相仿,或者比皇帝大幾歲。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臉上沒有蓄須,胡子剃得乾乾淨淨,顯得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
他五官端正,說不上特彆俊美,但也絕不醜陋。客觀來說,就是中人之姿,放在人堆裡一眼認不出來的那種。
可裴清殊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公孫越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他會有一種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時刻保持著緊張狀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公孫越身上,卻在公孫越看向他的時候,忍不住避開視線。
皇帝見他不接話,隻當裴清殊年紀小,有些怕生,就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替他對公孫越說道:“這孩子跟朕小時候一樣,見了生人有些怕羞,楚文你不要見怪。先前他還跟朕鬨著說,想要讓你為他算上一卦呢。”
“哦?是麼。”公孫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裴清殊,“十二殿下這命格……怕是不好推算呢。”
裴清殊聞言,不由渾身一僵。
皇帝聽了,卻是十分感興趣地追問道:“哦?此話怎講?”
公孫越悠悠道:“微臣觀十二殿下麵相,胡亂猜測的罷了。若是陛下想算,微臣改日便帶著星盤入宮。”
“這樣啊……”皇帝沉吟道:“依朕看,此事倒也不急。你先前不是同朕說過,太小的孩子,不適合算命麼?”
公孫越頷首道:“皇上說的沒錯,尚未成年之人,最好還是隨心之所欲,按照自然的方向成長。提前知其命,很有可能反倒會受其擾,做出逆天改命之事,到時候反倒於十二皇子不利。”
皇帝附和地點點頭:“朕也是這樣同他說的。”
裴清殊原本一心想讓公孫越幫自己也算算命,可是現在見到他本人之後,裴清殊就完全打消了這種念頭。尤其是在旁人麵前,裴清殊不想讓公孫越說出關於自己的一個字。
因為他發現……公孫越的眼神雖然並不咄咄逼人,卻有一種讓他無所遁形的感覺。
裴清殊突然開始懷疑,公孫越能成為所謂的“國師”,並不是因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是因為……
公孫越和他一樣,是從後世回來之人!
如果是那樣的話,公孫越就非常有可能知道……不,是百分之百知道,如今的十二皇子,是應該早夭了的。
裴清殊忽然覺得渾身冰涼。
誰知就在裴清殊害怕得瑟瑟發抖,想要拉著皇帝趕緊逃離此地的時候,公孫越卻摸了摸沒有胡須的下巴,對著皇帝笑道:“不過隻從麵相上來看,十二殿下天庭飽滿,雙耳開闊,是個有福之人呐。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想來十二殿下定能逢凶化吉,長命百歲。”
公孫越這番話說得較為籠統,聽起來和宮外的那些江湖術士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都是一些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吉祥話。不過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皇帝聽了,十分高興地看了裴清殊一眼,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裴清殊也長長地鬆了口氣。
原本的十二皇子是早夭之命,公孫越現在這麼說,證明了要麼就是他麵相看得不準,要麼就是公孫越並不清楚裴清殊的殼子裡裝的是另外一個人。
不管是哪一種,都比裴清殊方才的猜測來的要好。
裴清殊放鬆下來之後,話自然就多了一些了。
皇帝和公孫越聊天的時候,裴清殊一直在旁邊乖乖聽著,偶爾有什麼不明白的就插一句嘴問問,公孫越都會非常耐心地解答他。
三人一直聊到將近宵禁的時間,皇帝念著裴清殊明日還要早起上課,便提出要送裴清殊回去。
公孫越稱自己還要繼續觀星,便拜送了他們父子兩個。
回景行軒的路上,裴清殊好奇地問皇帝:“公孫先生不用回家的麼?”
“夜觀天象,是欽天監的公務之一。觀星台上設備齊全,也有給他們值夜歇腳的屋子,殊兒不必擔心。”
裴清殊點點頭,順口說道:“那公孫大人這樣不著家,他的妻兒可慘啦。”
皇帝好笑地說:“朕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每日都要他來為朕乾活的好麼?欽天監裡有那麼多人,采取的是輪值製度,不會夜夜不放他回家的。”
裴清殊了然地“哦”了一聲。
“而且公孫先生家中人口簡單,隻有一妻一子,就算他偶爾不回家過夜,也不會有許多女子獨守空房。你呀,就少操這個閒心了。”
“誒,公孫先生隻娶了一位妻子,沒有妾室什麼的麼?”以裴清殊這兩世的經驗,一般隻要是家庭條件不錯的男子,至少都會有幾房妾室的。就連他前世那個手頭不怎麼寬裕的老爹,也勒緊褲腰帶納了兩房,這還不算相好的呢。
皇帝道:“他夫人也是一位奇女子。朕記得她是出身於安家的世家小姐,當年嫁給公孫家,完全是下嫁了。聽楚文說,他夫人對彩禮沒有什麼要求,成親之前隻讓楚文答應一件事,就是今生絕不納妾。楚文是個信守承諾之人,儘管子嗣艱難,這麼多年來也一直都沒有納妾。”
裴清殊佩服地點了點頭:“難得呀。”
皇帝見他感興趣,便低聲說道:“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其實牛痘主要就是公孫夫人研製出來的。這是楚文親口向朕承認的。隻不過他夫人是女子,女子研製出來的東西,世人難免存有懷疑態度,不敢放心使用。若是以欽天監官員的身份提出來,可信度便大大提高了。因此楚文雖因牛痘而聲名顯赫,可這些年來,楚文心中一直是對他夫人有愧的,對外也一直聲稱是他家人共同研製了牛痘。”
裴清殊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呀。”
他本以為這件事已經令人足夠欽佩公孫夫人了,不想皇帝又丟出一道驚雷:“不僅如此,朕前幾年還知道,公孫夫人除了牛痘之外,還有另外一項事業。你母妃所在的晉江書社,便是公孫夫人創立的。”
裴清殊驚訝地瞪大眼睛:“公孫夫人還開了書社?”
聽皇帝一說裴清殊才知道,原來在公孫夫人成立這個晉江書社之前,市麵上除了古籍經典、詩詞歌賦之外,就隻有一些毫無新意的言情話本。那些話本寫的無非就是一些才子佳人、求而不得,或者破鏡重圓的故事,都是一些陳詞濫調不說,還一直被視為“歪書”,登不得大雅之堂。
晉江書社成立之後,公孫夫人親自執筆,寫出了第一本與眾不同的白話。她寫的故事通俗易懂,卻又彆具一格,定價還不是很高,很快便在市麵上暢銷起來,風靡一時。
寫了兩本暢銷書之後,公孫夫人便封了筆,不知從哪裡尋覓了一批有才華的年輕人為她的書社供稿,並采取連載的形式,讓讀者們在第一時間看到新書。
因為作者每次更新的字數不是特彆多,所以讀者每次購買的時候,價格也低於整本書。這樣一來,許多不舍得花錢買整本書的人,就可以分次購買,或者在書社裡租借。
等作者完本之後,書社再根據銷售情況,印刷整本書籍二次銷售。
這樣創新的銷售模式,使得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可以看得起晉江書社的作品。
儷妃,就是其中最當紅的寫手之一。
裴清殊聽完之後,忽然很好奇:“那母妃應當認識這位公孫夫人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