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問白宋。
“你和我哥道過歉了嗎?”
白宋立即道:“對不起,薄少,之前都是我做得不對,不該對你無禮,我對之前的過失感到非常抱歉。”
他這麼謙卑的反應,不由讓薄溪雲更覺得有些奇怪。
離上次冬令營鬨事也沒過太久,白宋的變化怎麼會有這麼大?
沒等薄溪雲說什麼,白修又開口,隨意擺了下手:“好了,你去樓下等吧。”
“是。”
白宋沒有一點遲疑,立刻就轉身離開了。
白修對薄溪雲道:“他應該為他的過錯道歉,但你沒必要一定接受。”
這話說得完全是站在薄溪雲這邊。
似乎就連白修把人趕去樓下,也是為了不礙薄溪雲的眼。
薄溪雲看了看他,說:“白宋很怕你?”
白修笑了,說:“不是我,應該是他很怕易少。”
“之前白宋本來還想去巴結易老師,結果他的行為反而觸怒了對方,好像是易老師的一些處理,把他弄得有陰影了。”
白宋的行徑,之前薄溪雲也都目睹過。
他最開始的確是想討好易鐘深。
或者說,連同白格磊在內,白家原本都很想巴結易少,最後卻自食其果。
現在看來,好像唯獨白修的態度和白家不太一樣。
即使是在冬令營的這麼多天,白修也沒有特意去接近過易鐘深。
之前白修被分到三班時,他對許欣怡也沒有太過熱切,還主動調回了一班。
似乎白修並不是一個會諂媚討好的性子。
真要算起來,他唯一比較多的主動接觸,反而是去找薄溪雲。
還大都問的是學習類的事情。
白修道:“白宋最近很安分,不會再去打擾你了。”
他還隨口提了一句。
“一中趁著假期徹查了學生會的事,開學會有處理,可能學生會還有沒有都不一定了。”
之前白宋擔任校會副主席時,整個學生會從上到下都很烏煙瘴氣。
學生會濫用權力、隨意記名、對普通學生頤指氣使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他們在老師和領導麵前都很會掩飾。
這次學校因為誣陷學生的事開始了徹底調查,很快就收集了不少證據。
“白宋當初那麼拚命想要當上學生會長,就是想用這個頭銜和經曆來豐富簡曆,好去申請國外的大學。”
“現在白宋背了處分,學生會也被學校點名整頓,能拿OFFER的可能性很低了。”
白修攤了攤手。
“他這樣,連封像樣的推薦信都沒人願意幫他寫。”
薄溪雲聽完,才道。
“你好像對白宋有意見?”
白宋惹出的那些事基本都發生在寒假之前,那時候,白修還沒有正式來一中上課。
按理說,白宋應該沒有得罪過白修才對。
白修英俊清瘦的眉廓間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鬱色,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
“我承認,有的時候,我會很嫉妒他。”
薄溪雲不解。
“你嫉妒他什麼?”
真要說,明明之前還是白宋在嫉妒白格磊兒子的身份。
白修笑了一下,神情略有酸澀。
“嫉妒他可以以親戚的身份,和你相處了那麼久。”
“要是我能和你一起長大就好了。”
白修垂眼,嗓音低澀。
“你走後,再沒什麼同齡的朋友願意和總是病懨懨的我一起玩了。”
薄溪雲看著他,這時才意識到。
其實,白修也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
天生的病痛讓白修比同齡人的心性沉穩許多,但同時也讓他失去了很多本該擁有的快樂。
白修能順利長到現在,要比其他人辛苦太多。
許是經曆了過於多的苦痛,白修和人相處時也總是相當體貼。
他還主動道:“抱歉,白家的事很難算清,你肯定也不想聽,我們略過這些吧。”
並沒有特意去尋求薄溪雲的安慰。
白修道:“我剛剛想,易老師對彆人連碰觸都很厭惡,但他現在,卻和你這麼親近。”
他重新把話題轉回了薄溪雲身上。
“或許你一直覺得,易老師沒有喜歡你。”
白修頓了頓,才道。
“現在,我也覺得,可能不是喜歡的問題了。”
“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有些冒昧,對易老師可能也有些不夠尊重。”
白修放低了語調,誠懇道。
“但我更擔心的是你,所以還是想要問一句。”
他看向薄溪雲,墨色眼眸專注地望著人。
“哥,易老師會不會是把你,當做了治病的工具?”
白修說完這句話,原本做好了被斥責或被甩下的準備。
但他卻發現,聽完這些話的薄溪雲並沒有驚訝或動怒。
少年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不舒服的神色,他還是很平靜,聲音也淡然。
“學長沒有這麼想過。”
白修皺了皺眉:“可是……”
“我明白你的想法,”薄溪雲輕輕打斷了他,說,“但學長真的幫了我很多。”
這點根本無需質疑。
就算是從大家都誤會成了喜歡的這件事,也很清楚能看得出來。
“如果我有什麼能幫到他的話,我自然也會竭儘所能。”
薄溪雲說。
“哪怕是你說的治病工具——雖然學長的確沒這麼想過——我也覺得,能幫到他就挺好的。”
就算真的被當成什麼工具人,薄溪雲也並沒覺得有什麼。
換個說法,如果他是去給學長當家教、陪練,甚至是鐘點工。
想要還清學長所給予的那些幫助,薄溪雲也要還很長時間。
那他現在就算真的被當成了工具,也不過是擔任了學長的按摩師而已。
又有什麼問題呢。
“甚至於,”薄溪雲斟酌著,說,“從個人傾向上,我還更偏好於這種能夠工具化的理性方式。”
薄溪雲偏好於一些可以明確衡量計算,能夠直接物化的感情交換。
這樣一切都可以明碼標價,很好看清,更便於處理。
不會輕易脫離掌控。
可控。
這是薄溪雲最擅長,也最習慣的一個詞。
不過這隻是薄溪雲自己的態度,他並不會想去說服甚至乾擾彆人。
而白修聽完他的個人想法,果然也皺起了眉。
“這樣想不太好吧?”
白修按了按自己的指節,說。
“如果他,甚至是他的家裡人,堅持把你當成真正的工具呢?”
薄溪雲:“?”
他挑了下眉。
白修立即道歉:“抱歉,是我語氣太唐突了,我無意冒犯你。”
他沉吟了片刻,解釋說。
“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隻是我覺得,易家有權有勢,而易少一路順風順水,似乎他唯一的困擾,就是一直以來伴隨他的皮膚問題。”
提到易家,白修的稱呼也從“易老師”變成了“易少”。
“如果……我是說假如。”
白修低聲說。
“如果易家真的得知了你對易少的作用,那他們為了易少,說不定會讓你一直跟著他,隨時幫易少解決病症問題。”
“那你自己的生活怎麼辦呢?難道你要隨時待命,一輩子當他的治療工具嗎?”
而薄溪雲又那麼獨立。
他素來時習慣於自己安排計劃的性格。
薄溪雲聽完,皺了皺眉。
白修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很輕地笑了一下,說。
“可能是我沒那麼好運,能夠同你做家人。”
他誠懇道。
“但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做最耀眼的那個人。”
薄溪雲張了張唇,想要說什麼,卻又聽見白修問。
“或許說出來很冒昧,但我還是想問一句。”
“撇開易家不提,隻說易老師自己。”
白修的神色無比鄭重。
他是真心希望薄溪雲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哥,如果他真的喜歡你——”
“你會有拒絕的權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