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賀知朝直接道。
“你真以為他是在認真抓你嗎?”
賀知朝嗤笑一聲:“這些天,他利用‘找弟弟’這件事,一直揪著我窮追不舍,把我生意都攪黃了大半。”
甚至不隻是明麵上的生意。
賀知朝的原本鋪開的產業脈線都被迫收縮,於此同時,易鐘深的收益對比在直線上升,之前拍賣行被攪局的幾次虧損,現在早就遠超百倍地賺了回來。
“他不過是為了找個完美的借口,用來讓自己順理成章地攫取利益。”
賀知朝緊盯著薄溪雲,說。
“你把他當哥哥,他把你當踏板。”
這種話說出來,直接能刺傷人心。
隻不過,卻似乎沒能起到應有的效果。
賀知朝一直看著薄溪雲,隻覺少年的臉色並沒有變化太多。
他正心有疑惑,不過很快,薄溪雲倏地就紅了眼廓。
麵色蒼白的少年,一圈精致的眼部廓線洇了紅,落在旁人眼裡,驚人心弦的漂亮。
果然,薄溪雲對這話不可能沒有反應。
賀知朝還瞥見,就連薄溪雲的一隻手腕都被他自己掐紅了。少年的皮膚好像很薄,輕輕一碰就很容易留下印痕,現在更是被自己指尖掐得豔色惑人。
狼狽成了這番模樣,顯然,小公子是真的很難過。
賀知朝趁勢又加了一把火。
“他都這麼對你了,你也不想一輩子活在他的影子裡吧?”
“想要真正擺脫陰影,你就要徹底斬斷易鐘深在你身上留存的影響。”
賀知朝悠悠然道。
“所以,你才更應該去出席。”
每次進行這種步步緊逼、主宰對方想法的對話時,他的心情都會相當愉悅。
他對薄溪雲說。
“這次公盤大會,不正是你開始新人生的絕好機會?”
最後,麵色蒼白的小公子還是被說服了。
幾天後,薄溪雲就隨著賀知朝,一同出境去了緬北。
抵達緬北之後,賀知章先參加的是公盤開始前的一個內部餐會。
餐會的受邀嘉賓全是公盤大會的參與者,緬北公盤本身就有兩萬歐元以上的保證金門檻,而這個餐會的邀請門檻更是高達數十萬。
能入席餐會的人員即使穿著簡陋其貌不揚,也都是至少身家千萬的豪貴。
隻不過按計劃入場之後,賀知朝的心情卻不怎麼美妙。
因為簡直像是和他做對似的,賀知朝走到哪兒,都能聽見有人提起那人的名字。
——易鐘深。
易鐘深今年其實才不到二十五,他去年剛從祖母那裡接手了家族產業,嘉利得集團執行董事的位置也才上任不久。
因為年紀太輕,不少人看他時都難免帶有質疑。
這一年來,易鐘深的處境不可謂不艱難,但也正是這種逆境,讓易鐘深完美地展現出了他的能力。
之前就有人誇他,引發了不少認同聲。
——不愧是曾經盛名赫赫的聞女士教育出來的後代。
而易鐘深最出彩的手筆,還是這次處理拍賣行的珠寶砸價危機。局勢逆轉之後,眾人看他時再沒了年紀輕輕的輕視感,很多人都對他相當看好。
就連緬北這邊,最近都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所以這次餐會,易鐘深還沒入場,就成了一些人熱議的焦點。
由此一來,賀知朝當然不可能會心情好。
他來參加這餐會,卻好像反而成了給彆人錦上添花的墊腳石。
甚至就連賀知朝之前認識的主辦方代理人,都在關注易鐘深的入場時間。
這不由讓賀知朝更加不滿。
他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天這個餐會上挫挫易鐘深的風頭。
當到這兒,賀知朝就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西服前襟的胸針,拿著裝著雞尾酒的高腳杯狀若輕抿,實則低聲開口。
“到連廊下了嗎?”
聲音順著賀知朝胸針上的小型收音器傳了出去,不久,賀知朝的耳麥裡傳來一個清潤低軟的聲音。
“到了。”
和他保持通話的人,正是薄小公子。
賀知朝會將薄溪雲帶過來,目的當然不是為了什麼讓薄溪雲直麵自己、擺脫兄長的陰影。
他就是為了鉗製易鐘深。
賀知朝知道易鐘深肯定不會放棄把薄溪雲帶回去的機會,正是如此。
他才想要親眼看著,易鐘深被自己的寶貝弟弟親口拒絕。
這番場景,簡直想想都讓人心生美妙。
易鐘深來得比賀知朝預想中更早一些,而等男人被門童帶領入場時,果然也引起了會場裡不少人的注意。
就連正和賀知朝交談的一位緬國部長,都饒有興致地望了過去。
賀知朝麵上不顯,內心卻冷嗤了一聲。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易鐘深並沒有和任何一位上前示好的人過多交談。
他徑直就朝賀知朝的方向走了過來。
不比公盤的熱鬨場麵,門檻更高的餐會裡,能入場的人並不算太多。而在場的人又大都對這兩位的過節有所耳聞,一時間,會場中的不少視線都集中過來。
易鐘深狀若未覺,快步走到賀知朝麵前,他朝旁邊的緬國部長微一頷首,隨即就直接問賀知朝。
“我弟弟呢?”
男人如此目的明確、毫無遮掩,一點沒有浪費半秒時間。
就好像易鐘深來參加這麼重要的一次餐會。
隻是為了找回他的弟弟。
賀知朝麵色微沉,內心卻相當輕蔑。
易鐘深這是在作戲給誰看?
到這種時候了還要作秀,擺出一副好哥哥的麵孔,在所有人麵前直接占據了道德製高點。
他這回又想收割多少利益?
“他——”
賀知朝剛一開口,卻見易鐘深掃了一眼自己的胸前,隨即,易鐘深就對著那枚胸針,直接道。
“小雲,出來。”
那朵偽裝做胸針的收音器,一眼就被易鐘深看穿了。
他也猜到了麥克那邊連接的是誰。
對著通話,易鐘深的聲線低下來,落在旁人耳中,甚至生出了一種懾人的寒意。
男人的言語冷淡強勢,更彰顯了他的專斷獨行、寒氣森然。
被貿然打斷了話語的賀知朝,卻沒有幾分惱意,反而開始幸災樂禍起來。
易鐘深這樣,隻會把弟弟推得更遠。
他期待著易鐘深被薄溪雲拒絕時的臉。
不過,易鐘深的話還沒說完。
麥克那邊並沒有傳來回應,易鐘深好像知道對方在聽。
他的言語相當簡潔,卻如此斬釘截鐵。
讓旁人聽見,莫名覺得有些事似乎隻有他們兩人能理解。
在這種氛圍裡,兩人之間根本無人能夠插足。
易鐘深冷聲在說。
“不管你想做什麼,我絕不同意。”
儘管易鐘深說的是國語,沒用英文,但因為他的顯眼,聚集在兩人身上的視線還是越來越多。
眼看著餐會氣氛都要被影響,主辦人的代理人也朝這邊張望著,似乎準備走過來。
賀知朝可以和易鐘深對著乾,卻不能不給主辦方麵子。
見狀,他便同走過來的代理人打了聲招呼,隨即,就準備會場外側空蕩的連廊裡談。
離開前,賀知朝隻用國語說了一句:“小公子在連廊。”
易鐘深當即跟了上來。
薄溪雲的確等在四下無人的連廊裡,賀知朝並沒打算製止兩人見麵。
他提前那麼久就對薄溪雲好一番洗腦過,讓對方徹底擺脫哥哥的影子。所以現在,賀知朝一點沒有阻攔,他就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近距離看戲。
對沒有離開的賀知朝,易鐘深也根本沒去管他。
從看到連廊裡那個單薄身影的第一眼,男人的全數心神就直接釘死在了那人身上。
幾步走完的漫長路程裡,易鐘深的胸口數次起伏,最終才平穩地抬起手,朝少年伸出來。
“過來。”
依然是不容拒絕的、兄長口吻的開口。
強勢,寒煞,卻又深藏著疲憊與隱忍的沙啞。
少年望見走近的哥哥時,卻是怔了一瞬。
那一瞬他眸底所顯露出的,並非懼怕。
而是驚詫。
因為易鐘深的麵色比上次蜀地見麵時更加森寒陰鬱,狀態顯而易見地不佳。
這好像遠超出了薄溪雲的所料。
一旁的賀知朝也注意到了薄溪雲的反應。
不過如他所料,下一秒,少年單薄如纖草的身體就打起了寒顫,還不自覺地被嚇到後退了半步。
“不……”他搖頭,聲線也明顯帶著細顫,“我不想和你回去。”
少年瑟瑟可憐,纖瘦到骨廓分明的細白手腕,又被自己的指尖掐紅了。
“哥……你知道嗎。”
“我身上,永遠都烙印著你的痕跡,做什麼都帶著你的影子。”
“所有人,隻要看到我,就會知道,我是你的……”
少年的聲音染了哭腔,他濕著眼睛在控訴,嗓音如此委屈又可憐。
但賀知朝在旁邊聽著,卻莫名地感覺有些不對。
首先,他不是男同。
這一點賀知朝非常肯定。
其次,雖然這都是賀知朝之前洗腦薄溪雲時用過的理由,一模一樣沒有差異。
但不知道是因為薄溪雲長得太容易讓人亂想,還是因為少年此刻的鼻音太過真切。
賀知朝皺眉想。
他怎麼感覺。
這些話非但不會讓易鐘深挫敗頹喪。
……反而會讓薄溪雲這位兄長聽得更興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