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母親,她在心中更常喚她主母。就像祖母從前會摸著她的頭,告訴她:“小煙,你的母親沒有不愛你,隻是比起你她更偏愛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這世間的母親都是如此的,日後如若發生了什麼,不要怪你的母親。”
她總是乖巧地伏在祖母懷中,一聲又一聲地應是。其實祖母想多了,她自有記憶之際便知曉自己隻是盛府收養的孩子,收養的孩子如何能夠敵過嫡出的小姐,她又如何會因為同嫡出小姐的不同而心生不滿。
她心中隻有感恩,江南冬日算不得冷,但是足夠凍死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她自小被收養,被安安穩穩養在府中,甚至得了一個‘小姐’的身份,如何也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祖母唯唯說錯了一點,母親不是更愛嫡姐,而是根本不愛她,一點都不,甚至於說愛都有些粉飾了。
她常常看不懂母親望向她時眼中的複雜,雖然更多的時候母親總是如避開瘟疫一般避開同她有關的一切。
思及此,她捧著今日剛摘好的桃花枝入了母親的院子,望向主座上那身穿深紫繡段的女子,女子年歲三十有餘,有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盛煙輕聲請安:“見過母親,今日女兒院中的桃花開了,折了幾枝想送給母親。”
盛夫人眼睛在那還帶著露水的桃枝上停留一瞬,一旁的丫鬟青魚忙上前將桃枝接了過來,笑著說:“二小姐有心了。”說完,青魚轉身將桃枝放到了一旁閒置的花瓶中。
“聽青魚說,自老夫人故去之後,你日日都去佛堂為老夫人祈福,有心了。”盛夫人停頓了一下:“可是兩年有餘了?”
盛煙捏了捏手心,不知母親為何突然聊到此事,但還是如往常一般乖巧相應:“還有一個月便兩年了。”
回答之餘,她看了一眼母親的神情,但還是如往常一般看不出什麼。她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之際,外麵傳來嫡姐嘰嘰喳喳的聲音。
倒不是她要如此形容,隻是人未到,嫡姐的聲音便已經從院外傳回來了。她看見母親的眉頭略微皺了一下:“映珠。”
隻這一句,她的嫡姐就安靜了下來。穿著明黃衣裙的少女碎步跑過來,半撲到盛夫人懷中:“娘親,娘親,天盛閣今日的點心賣完了,女兒不過起晚了一個時辰便沒搶到。明日女兒一定.......”
少女輕嘟著嘴,眼睛靈動地望著高座上婦人,餘光掃到下座時嘴角的笑放了下來,手也離開了盛夫人的衣袖,輕聲嘀咕:“娘親,她怎麼在這。”
即便無數次聽見這句話,盛煙還是愣了一下,她垂眸輕聲喚了一聲:“姐姐。”
盛映珠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就被盛夫人打斷:“映珠,從明日開始盛煙會同你一起去書院,我已經吩咐好了馬夫。盛煙,映珠比你早去幾年書院,在書院若是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映珠便好。你去的晚,功課跟不上也很尋常,我提前同夫子打了招呼,不用憂心。”
盛夫人話音落下,盛煙和盛映珠神情都有些沒克製住。還不等盛煙反應過來什麼,盛映珠已經開始鬨:“娘親,你明知道我——”
話沒說完,已經被盛夫人用眼神止住。
盛映珠張了嘴卻還是沒有吐出來剩下的話,臉上浮現些許難看,僵持片刻之後懨懨應下,瞪了盛煙一眼,隨後冷哼了一聲。
見一切塵埃落定,盛煙對著上座的女子伏下頭:“多謝母親。”
她捏緊了手帕,有些不知道母親對她為何突然變了態度。是因為她日日都去為祖母祈福,讓母親見了孝心,還是今日精心折的幾支桃枝,討了母親歡心。盛煙不知道,但是她心中抑製不住泛起歡喜。
因為能同嫡姐一樣去書院,也因為母親......母親或許也能愛她。從裡屋出來之後,盛煙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站在院子中回頭望向窗口那被青魚插好的桃枝,粉白的花,像極了春日。
她想,母親也是喜歡早春的第一枝桃花的。
偏偏開在她的院子中。
*
盛夫人的話落下之後,盛映珠便氣鼓著一張臉。盛煙走後,她一張臉上更是生出了委屈,看也不看上座的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端著茶卻並沒有喝,略帶著些笑意地打量著心情都寫在臉上的女兒。
盛映珠沒堅持住,偷瞄同盛夫人對上眼後,兩眼一眨,自然地撒嬌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