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高百尺,崖壁光平,鮮有草木,風如濤,雨如箭,即便有內力傍身,也隻能平安行至半山腰。
江水奔騰,霧籠遠山,素樸的傘順著風朝江麵斜去,人帶傘墜入泱泱寒水中。
雨聲漸歇,積雲轉薄,昏黃的日光灑落,照得綿綿細雨似披金衣。
黑衣男子手握油紙傘穿過敗垂的草叢,踏過泥濘的淺坑,彎腰拾起傘遞給身後侍從,而後走進淼茫水中。
意識回籠,謝雲生隻覺寒風拂麵,清香陣陣,似有日光落在臉上,卻不足以驅散刺骨的寒意。
眼皮太沉,睜不開眼,她隻能傾耳去聽四方之聲。
木柴燒得劈劈啪啪,時有風聲拍天打地,更有渾濁的呼吸聲緊一陣慢一陣。
老乞丐看著柴草堆上的銀子緊搓手掌,趑趄不前,不時偷瞄眼前穿錦佩玉,神清骨秀的男子。
侍從自馬車上搬來錦麵矮凳,卻被男子揮手撤去。
男子隨意坐在一麵潮濕的木墩上,伸出兩隻膚如玉,骨似竹的手在火上烤了烤,淡聲說:“幫我做一件事,這些都歸你。”
亮燦燦的銀子比前些天下的雪都要白,成堆擺在草垛上,荒草頓時都有了幾分貴氣。
老乞丐弓著脊背站起,垂疊的手幾乎控製不住地抖,用枯啞的聲音顫問:“您……您要我做什麼事?”
男人掀起一雙昳麗長眼,笑中帶冷,“救一個人,然後去死。”
老乞丐一陣頭暈目眩,風灌入破爛的衣衫,竟不覺有幾分冷,訥訥問:“救什麼人?”
“救我。”男人站起身來,長指摩挲佩劍上的雕紋,緩緩道:“我知道你時日不多,可我想好好活下去,長命百歲。”
老乞丐茫然道:“我一個老乞丐,病痛纏身,如何能救您?”
男人眼底劃出一抹深幽的笑,“你不能救,可你能把我送到能救我的人身邊去。”
老乞丐愈加茫然,“送到誰身邊?”
一聲驚雷漫過四方,荒廢的祠堂被瓢潑大雨籠罩,雨水砸在青黑的石板上,發出刺耳密響。
“我。”
一道聲音從祠堂外的馬車上傳來,雷聲識趣離去,雨聲也漸漸微弱。
謝雲生掀開車帷裳,望向祠堂裡長身玉立的男子,笑道:“裴行川,你為入千機門真是煞費苦心啊。”
裴行川揮手撤去上前的侍衛,平靜走到簷下,彎唇笑笑:“師父,您看在徒兒如此努力的份上便救救徒兒吧。”
話語討好,可那張臉上半分哀求都沒有,眸深似井,難以捉摸。
謝雲生神情一凜,沒想到裴行川與她共夢了。
“你是故意讓我聽到的?”
“是。”裴行川坦率應下,接過侍衛遞來的傘走出祠堂,“我知道,憑你的機敏早晚會覺察真相。恰同仙教秘術,我便順勢坦白了。”
謝雲生望著緩步朝她走來的裴行川,冷笑一聲:“你為入千機門,殺害我千機門數十弟子,不好好瞞著,是想我殺你報仇嗎?”
裴行川在離馬車一丈遠時止步,抬眼肅然道:“我隻是讓人在寒山逼你墜崖,並未下殺令。”
見謝雲生不信,裴行川又道:“我既要入千機門,便是要習玄門秘術,怎會沾染千機門弟子的鮮血。何況”
裴行川眼睫微垂,頓了片刻道:“諸葛……諸葛前輩曉天下事,又是出了名的護短,若我真做了如此惡事,必不會讓我入千機門。”
謝雲生沉思片刻,冷道:“無論如何,寒山之事因你而起,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裴行川立時掀眼,眼瞳一掃往昔散漫,“這是自然。”
凝視裴行川許久,謝雲生問出一直盤旋於心的疑惑:“你入千機門究竟是想做什麼?”
裴行川默了默,運功驅散渾身突生的寒氣,淡聲道:“諸葛同真說覆滅河山的罪人出自皇室,太後便下令抓捕所有裴氏男童,宗室子弟無人幸免。我父獻金銀,卸兵權方得見我一麵。”
“父王母妃告誡我,萬不可弄權奪勢。”
話至此,裴行川忽然笑了笑,“金墉城的行宮裡,同室操戈,僮仆施虐,殺手屢顧。沒有人敢冒尖,裝瘋賣傻之人不在少數,可是每日都有兄弟被拉出去。”
密雨再次落下,斜入傘下,襯得他的笑多了幾分淒涼:“每日看管行宮的官吏都會進鬥金。被囚金墉的皇子,世子成了奸臣謀利的工具。日日現禍首,太後震怒,下令屠宮,皇親長跪殿前才令太後收回成命,我們也因此獲得自由。”
“我的母妃躺著回到東海,不久病逝,那時我想殺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