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姬元溪(1 / 2)

渡雲川 言峭 8087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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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忽止,眼前人的模樣愈發明朗。

劍眉長眸,膽鼻薄唇,眉宇間的野心跟狠厲藏都藏不住。

裴行川隱隱有了猜想,心頭湧起驚濤駭浪,麵上倒是平靜萬分:“你想說什麼?”

他嗬笑一聲,眸如利劍,聲裹寒冰。

“跟著你那師父沒有出路,她的道不是你的道。”

“那我的道是什麼?”

他凝視著他,語調幽緩:“殺,殺千人,殺萬人,殺不服之人,殺異心之人,殺儘所有攔路人。”

“所以你便殺族人,殺百姓,殺儘身邊人。”裴行川聲音一頓,抬起一雙漆沉的眼眸,問:“那你又是被誰殺了呢?”

一語落,四野驟靜。

蕭寂的天地間飄出一句惆悵的低吟,夾雜著濃重的不甘,“不夠狠,不夠惡,因而魂歸九天。”

長久的靜默之後,他眸光筆直地落在他身上,“所以,裴行川,你懂了嗎?”

裴行川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他茫然跟著那道聲音重複著:“善難止惡,惡亦難止惡。善者,難善其身。惡者,難惡其心。身易消,心難弭,難弭則不得,不得則不遂。”

“廢物。”

一聲怒喝,風雪窸窣,萬千雪花化作利劍朝裴行川刺去。

裴行川隻能疾步躲閃,然而茫茫天地間哪有他物,雪劍迎麵刺來時,一道空靈的呼喚響起,漫天飛雪霎時凝滯。

裴行川睜開眼,望入謝雲生擔憂的眸中。

她神情憔悴,麵無血色,顯然也是有傷在身,可他昏睡時總是聽見她的喊聲,想必陪了他很久。

他沉寂的心頭忽然湧過一縷溫意,不待細究,已流進了四肢百骸,再尋不得。

謝雲生見他醒來,懸著的心放了大半,交代了幾句後便起身準備去尋曹明月。

卻聽他問:“劉見冬呢?”

謝雲生並未立刻作答,凝視他片刻後才道:“你先養傷,旁的事不必操心。”

裴行川忽然笑一聲,黑沉的眸落在謝雲生的臉上,卻道:“那你呢?你的傷自己可曾上過心?”

突如其來的一句關切,謝雲生心頭泛了一層漣漪。

收徒以來,其實她未對他抱有多大期望,可是近些日子他的所言所為,確實讓她有些意外。

她幫他掖了掖被角,道:“師父無礙。”

謝雲生離去後,裴行川扶著床沿起身,一搖一晃坐在窗邊,任由風打在身上,意圖讓疼痛喚回自己的神智,可他仍是怔怔望了玄泉劍許久。

鋒利的長劍,黃泉花開遍劍身,分明是殺人的劍,劍客的心上卻凝出苦澀跟茫然,讓他本就有裂痕的心再次出現一道狹長的裂痕。

他覺得他不是個好人,可是壞人也做不徹底。

他想做個好人,卻怕這一路的艱險坎坷會耗光他的血,剃儘他的骨。

他是一個畏死的劍客,可是畏死的劍客有些恐懼持劍了。

雨已歇,雲漸散,天空偶見星辰,孤清的月光落在地上,水潭也有了幾分粼粼的光彩。

曹明月看見謝雲生,便知曉裴行川已經醒了,便道:“我曾以為是有人將我師兄抓起來,在我們使用圓光術時切斷了聯係,故意讓我們尋不到師兄。”

這個“有人”自然是指千機門了,謝雲生沒計較她的失禮,直白道:“你如今發現是你師兄不想讓你們尋到他,而圓光術能看到虛影,所以你們猜測他離你們不遠,便來請我幫你尋人?”

心思被戳破,曹明月麵上有幾分掛不住,不過隻僵了一瞬便又笑道:“先前是我們不對,多有得罪,晚輩給門主賠罪。”

說罷,曹明月便斂祍躬身,是有幾分誠意在的,謝雲生卻沒扶起她,隻道:“我能如何幫你尋人?”

曹明月麵上終於有了真切的笑意,“江湖上總說仙教跟千機門是一脈,都走的是虛無縹緲的路。可隻有我們自己知道,仙教不會卜算,不習術數,若想預知隻有兩條路,一是修出神通來,二是借由他物。可是修出神通何其艱難,百年來都難出幾個,更何況修出神通之人不會再去插手俗事。借由他物倒是簡單,然而我們會的,師兄也會,現下當真是無計可施了。”

謝雲生明白她的意思了,便道:“你去搖卦吧。”

此時吳定榮也來了,聞此連忙打開荷包,取了三枚銅錢。

謝雲生盯著那荷包,眼皮一動,道:“卦不走空。”

這是要銀子的意思,曹明月心道確實有這個規矩,當即取下荷包遞出二兩銀子,可謝雲生並不接。

曹明月眉頭一擰,攥著指又取出一兩銀子,謝雲生還不接。

吳定榮眉頭狂跳,忽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當他試探性的將錢袋子都遞出後,果見謝雲生眼睫動了動,卻還是未接。

曹明月與吳定榮麵麵相覷,眸中皆由沉痛之色,終是眼一閉,將全部身家都交了出去。

看著兩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謝雲生這才笑了,“既然二位出了卦金,那我便給二位看上一看吧。”

說罷,不顧曹明月跟吳定榮哀怨的眼神,伸手拽出錢袋子。

江湖上都說仙教弟子修的是神仙道,不沾銅臭,現下當真是兩袖空空,半點銅臭之氣都沒了。

他們相視一眼,皆下了決心,以後一定好好練功,再也不給彆人拿捏的機會。

錢到手,謝雲生心情無比暢快,步子都輕盈了幾分,好似傷都好了一般。

可當她看到卦象時,頓覺背上像壓了千金石一樣,讓她有些胸悶氣短。

卦金拿少了,這是她最真切的感悟,可是現在哪還有反悔的道理,便道:“若是要問死活,那還活著,但是也離死不遠了。”

一句斷語下來,本就心涼的曹明月跟吳定榮頓覺寒風肆刮,將他們最後一絲溫暖也吹走了,心也沉進了寒池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