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是一個非常容易滿足的人。
明明隻是住在一起, 過著簡單又普通的生活,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就這樣快進了幾年,緣一的好感度竟然已經漲得很高了。
[【繼國緣一】非常重視你。]
這條提示出現的那天, 夢子和他正一起坐在巨樹的枝乾上,眺望遠處的夕陽和鳥群。
鳥兒緩緩飛過來,落在他和夢子的肩頭。
緣一安靜地擦拭著一支粗糙的笛子。
那是他是離開家裡時帶走的唯一一樣東西。
“是兄長製作的笛子。”
為了避免和孿生兄長之間繼承人的爭鬥, 在母親病逝之後,緣一在深夜獨自離開了家, 前往寺廟修行。
不過他最後沒有去寺廟, 而是漫無目的地跑進了森林裡。
在夕陽的籠罩中, 緣一的紅發也變得更加炫目。
夢子坐在他身旁, 聽著歪歪扭扭的走調笛聲,攤開雙手, 任由雪白的鳥兒啄食掌心的野果。
“緣一, ”
將野果全部喂完後,夢子側過頭問:
“可以讓我試試看麼?”
被緣一帶走的笛子,到底隻是小孩子製作的東西,粗糙又不好看, 還會走調。
可是緣一很珍惜。
夢子握著那根短短的笛子,簡單試了幾個音, 綿綿的笛聲便從她的唇邊響起,悠悠傳開。
有多久沒有這樣吹笛了呢。
微風吹拂著樹葉和麵頰, 將衣袍和發絲向後吹去。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雲彩,被夕陽映照成綺麗的橘紅色, 火燒一般。
在搖動的巨樹枝葉間,白色的鳥從他們身側和頭頂掠過。
夢子的笛聲就像黑色的,焚燒過後留下的、溫暖的火星。
“……”
從出生以來, 緣一總是被認為是個古怪的孩子。
他對於外界總是很遲鈍,像是隔著一層模糊的隔膜。就算在母親病逝的時候,也沒有哭泣。
可是在夢子的笛聲裡,緣一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東西。
心變得沉甸甸的,重重地落在了身體中。
遲來的潮水一點點湧出,撐破了那一層隔膜。
兄長的笛子,母親的眼神,花牌狀的耳飾……
過去無法理解的東西,在此刻嘈雜地灌入雙耳。
夢子的笛聲喚醒了他的感知。
當夢子放下笛子時,她看到了眼淚流滿了臉頰的緣一。
紅發的少年神情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沒有痛苦,沒有放聲大哭,隻是安靜地坐在她身邊,眼中不停湧出透明的液體。
夢子頓了頓,聲音放輕:
“緣一?”
“……夢子的笛聲,”緣一說,“有著思念的心情。”
“……是這樣啊。”
在紅色的夕陽裡,夢子凝視著流淚的緣一,伸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
她露出令人難忘的笑容。
“那,我來教緣一笛子吧。”
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緣一感覺一直空空的手,被誰握住了。
……
在那之後的生活,也十分平靜。
[你和緣一無意中闖進了熊的洞穴,【無女】揍了對方一頓。]
[體質+1,快樂+1]
[你和【繼國緣一】一起治療了病人。]
[意誌+1,智力+1]
[12歲,你和緣一一起吃了神龕裡的貢品。]
[體質+1]
[山下似乎漸漸流傳起你的傳言。]
[聲望輕微上升了。]
[【繼國緣一】聽你吹笛子。]
[【無女】聽你吹笛子。]
[快樂+1]
…………
……
逢魔時刻,森林裡總是會有很多危險的存在。
桔梗握著驅魔用的弓箭,穿過夕陽下昏暗的樹木時,聽到了不應該出現在荒野的笛聲。
她的腳步頓了頓,改變了方向,順著笛聲的方向前進。
穿過樹根、跨過灌木,撥開枝葉後,首先看到的,是一道穿著美麗服飾的女性身影。
……不該出現在森林中的豔麗服飾。
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到黑瀑般的長發下,是一張沒有五官的空白麵孔。
妖怪,無女。
幾乎是瞬間,巫女取出箭矢、搭弓瞄準,一氣嗬成。
強大的靈力聚集在指尖,隻要射出箭的話,邪魔就會頃刻間祓除殆儘。
可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令桔梗指尖的破魔之箭懸停著,始終沒有射出。
在她瞄準的視線中,沒有五官的妖怪靜靜凝視著前方。
明明應該已經察覺到瞄準自己的潔淨靈力,無女卻沒有回頭攻擊桔梗,隻是和身旁紅發的少年一起,凝視著吹笛的孩子。
天邊最後一絲夕陽,落在溪水邊的少女身上。
黑色的長發被風吹拂著,潔白的指尖握著笛子,從唇邊流出的笛音有著安寧的清淨之力。
毒蟲蟄伏在她的身周。
……夢姬。
被鬼母養育的女兒。
桔梗終於明白了。
夢姬並不是無女那樣欲念的集合體。
她並不是從孩子的悲念中誕生的妖怪……而是人類。
這樣的孩子,出於同情或者彆的什麼感情……選擇成為失去了孩子的“母親”的女兒。
而妖怪竟然也從夢子的身上,得到了一絲人性。
無女將夢子當作了自己真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