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鳳宣就搬來了自己西廂房裡放著的胡床,放到了梧桐樹下。
這是一把可以折疊的交椅,鋪開來剛好夠他一個人睡,還餘了一點位置。
阿寶很機靈的已經在邊上擺好了小桌子。
上麵是鳳宣最愛喝的果汁,和幾疊小點心。
主仆倆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各自抱著一碗葡萄果汁噸噸噸的喝。
喝到一半,東廂房緊閉的房門內傳來各種瓷器碎成一片的聲音,劈裡啪啦動靜很響。
阿寶擔憂地看了一眼,那是戚琢玉住的房間。
剛才看到戚師兄麵色陰沉的走進去,她忍不住小聲開口:“主子,戚師兄要不要緊啊?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鳳宣放下碗,舔了下唇:“不用。”
去看什麼,去東廂房送人頭嗎。
戚琢玉隻不過是情毒的餘毒發作的厲害,頭疼暴走了。
命簿裡說,這個上古情毒著實厲害。即使是有原主獻身解毒都無法清除餘毒,更彆說自己還沒有獻身。
不管是凡人還是神仙,都有七情六欲。情絲布滿全身經脈和五臟六腑,想要抽出談何容易。一旦抽不乾淨,剩下情絲的就會變成情毒。情毒會滲入元神、心臟,影響人的情緒。
簡而言之就是,戚琢玉現在心情賊差,不受控製,在亂砸東西。
等他發泄完了。
自然就好了。
反正他脾氣本來就差。
鳳宣小聲腹誹了一句。
阿寶還是有點擔心,聽著越來越響的動靜,震耳欲聾,低聲道:“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鳳宣點頭:“確實不是辦法。”
阿寶欣喜:“主子,你準備去看看戚師兄啦?”
鳳宣沒有聽到她這句話,而是嘟嘟囔囔地拿出兩個耳塞,塞進自己耳朵裡:“吵都吵死了,還怎麼睡覺啊。”
大魔頭情毒發作事小。
本仙君睡不好午覺事大。
塞上耳塞,世界果然安靜了。
反正他去也是挨打,還不如自己安安靜靜的呆著。
鹹魚就要有鹹魚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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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內,地麵一片狼藉。
花瓶、斷裂的木材、翻到的桌椅,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各個地方。
書案上。
戚琢玉雙手猛地撐在上麵,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眉頭緊皺,臉色蒼白,冷汗涔涔,鬢發被薄汗打濕。男人皮膚本就白皙,此刻更顯得雙唇血紅,像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戚琢玉沒想到這上古的禁術會如此厲害,單靠自己的修為根本就壓製不住情毒的蔓延。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失控,不知不覺,東廂房內的空間忽然扭曲變化,漸漸地,變成了一片火場。
火。
到處都是蔓延的大火。
尖叫聲、哭喊聲在戚琢玉身邊刺耳的響起。
無數被燒的麵目全非的下人從自己麵前跑過去,距離近的幾乎都能聞到血肉被燒焦的味道。
戚琢玉驟然驚的退後一步,冷不丁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
他猛地轉身,眼前忽然出現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穿著當朝的朝服,胸口被豁然開了一個大洞,正在汩汩地流著鮮血。
男人聲音蒼老嘶啞,怒目圓瞪,陰狠地盯著他:“阿難……阿難……是你殺了我……是你殺了我!”
戚琢玉心臟驟然麻痹了一瞬,渾身開始顫抖,他聽從聲音下意識低頭一看,自己的雙手正握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匕首。
“不是。”
他扔掉匕首,用力的抱著頭。好痛,頭痛得快炸了。
“就是你!”
畫麵一轉,眼前的大火忽然消失。
幾個錦衣華服小孩站在長長的宮廊上,碧瓦朱牆下,圍著他站成了一個圈。他看向自己的手,亦是孩童手掌般大小。
“就是你!”其中一個小孩的聲音尖銳:“你這個有娘生沒有娘養的小畜生!”
“就是你害死了你娘!就是你!你這個不知道是人還是妖怪的小雜種!”
“不是。”戚琢玉背脊緊繃成了一條線,呼吸急促。
他急於辯解,連忙抬頭,沒想到其中一個小孩就地撿了一塊尖銳的石頭,用力的朝他砸過來。
下一秒,戚琢玉就感覺眼前一紅,一片血色。
疼痛瞬間喚醒了他的理智,周圍的一切聲音和宮牆都開始消失,又變成了東廂房的模樣。
剛才發出“嘩啦”聲響的正是房間裡最大的一個花瓶,幾乎有一個成年男子肩膀那麼高。
他在情毒導致的幻覺中不小心撞碎了花瓶,此刻正坐在一灘碎片中。
戚琢玉曲著一條腿,右手握著一塊邊角鋒利的瓷片。
他像是在思考什麼,久久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下一秒,他用力地捏碎瓷片。
猩紅的血液從指縫中瞬間蔓延成一條條血線,在地上積成一個血窪。
煩躁的想殺人。他想殺人的時候,就會找個地方去殺。
就在他站起來準備實施自己這個想法的時候,空氣中忽然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桃香。
混在血腥味中,明明沒有那麼明顯。
但他依然在這一秒捕捉到了它飄來的方向。
東廂房的窗戶開著,正對著鳳宣休息的那棵梧桐樹。
樹下擺了一張胡床,他那位便宜的小道侶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