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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縣連一條完整的城牆都沒有,如此,半夜有一輛馬車駛出去,也就不會引起太多注意了。
許碧此刻就被塞在那馬車裡,雙手被反綁背後,嘴裡還塞了塊破布。幸好這既不是抹布也不是襪子,而是她自己的手帕。不過即使如此,也很不舒服就是了。
當然,不舒服的不止她一個,狹小的馬車裡頭,這會兒足足塞了四個人。許碧和知晴主仆,以及那位蘇姑娘和她的丫鬟。因為車裡還有些行李,所以這四人也是擠在一起,跟那些包袱差不多的待遇。
許碧勉強借著身後那個包袱的支撐,把身體坐直了一些。在她左邊,也就是靠近車門的位置,傳來斷斷續續的抽噎聲,那是知晴。因為嘴裡塞了東西,所以聽起來讓人覺得格外難受,好像自己都快要憋死了似的。
許碧很想叫她彆哭了。哭有個屁用啊!而且如果不是之前她說破了自己這一行人的身份,這夥人未必就會如此急切地下手的。這會兒也不知道知雨有沒有帶著衙役們回驛站,更不知道這宣城的衙役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找到線索追上來。
“唔唔唔——”從許碧右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音。那是蘇姑娘,她整個人都跟許碧貼在一起,以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歪靠在車廂上。也不知道怎麼的,許碧居然聽懂了她的意思,她說的是“對不住”。
姑娘,這跟你其實沒關係啦。許碧估摸她可能還沒想到沈大將軍是誰,隻以為是自己求救的布條才給許碧招來了禍事。
不過現在也不是講這個的時候,許碧艱難地扭了扭,扯住蘇姑娘的衣袖拉扯,示意她把身體轉過去,與自己背靠背——得先想辦法把手上的繩子弄開才好。
蘇阮在衣袖被拉了兩三下之後就明白了自己旁邊這位姑娘的意思,她是要跟自己背靠背,無疑是想解開手腕上的束縛了。
但這恐怕不成吧?其實被劫之後這兩三天裡,在經過某些大城之時蘇阮和她的丫鬟清商也是被這樣反綁著關在馬車裡的。那時候主仆兩個也想過這樣坐著,解開對方手腕上的繩索,可試過兩次就絕望了——這些人用的都是結實的麻繩,索性還打的是死結,根本不是兩個弱質女流能解開的。這位不知名姓的姑娘看起來比她年紀還小,纖纖瘦瘦的,又哪裡能有這個力氣呢?
不過她才坐好,就覺得手腕上的繩子在微微地動,仔細地感覺了一會兒才發現,背靠著自己的人手裡拿著個什麼東西,正在繩子上磨呢。
難道是刀嗎?蘇阮心裡一喜,又覺得不對。一個姑娘家,身上哪來的刀呢?
許碧手裡拿的當然不是刀。這年頭可沒有什麼折疊水果刀、瑞士軍刀什麼的,能讓一個女兒家方便地揣起來的。女孩兒用的最多就是裁紙的刀子,而且還不是什麼鋼鐵打造的。比如說她在許家用來裁紙的,其實就是個薄竹片,倒是許瑤那裡用的裁紙刀很講究,是青玉柄上鑲了一條黃銅片。不過那個有半尺多長,根本沒法藏在身上。
這會兒,她手裡拿的是塊瓷片。
那幾個倭人的確夠狡猾,一邊在前院趕著馬車出去,鬨出動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一邊就有兩人從她的房間窗戶翻了進來。知晴隻驚叫了一聲就被他們打暈過去,手裡的水杯落地摔成了好幾片,而她假裝嚇得摔倒,趁機把迸到自己腳下的那塊碎瓷片撿起來,塞進了袖子裡。
大概是她現在這副模樣看起來就毫無威脅性吧,這幾個倭人將她也打暈之後並沒搜她的身,就直接把她綁了起來,堵上嘴扛出了房,塞進了馬車之中。
脖子後頭還一陣陣地疼,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頸椎都被打出毛病來了。但現在當然也顧不上這個問題,許碧一邊拿那瓷片在綁著蘇阮的繩子上用力地磨,一邊琢磨著眼下的情況。
把繩子割開當然是最要緊的,可是割開之後怎麼辦?對方有六個大男人,而且這些人是海盜,全是練家子,對付她們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簡直不要太容易了。就算她們把繩子割開,隻要對方一發現,再綁起來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而且,如此一來萬一激怒他們,恐怕是要死人的。
雖然心裡憂慮,但許碧手上卻一點都沒停。這些人用來綁她們的麻繩其實也不是很粗,她手上這塊瓷片也有個比較鋒利的邊兒,所以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割斷了蘇阮手上的繩子。
黑暗之中,許碧又是雙手被綁,當然不可能那麼準確,有兩下還劃在了蘇阮手上。不過蘇阮隻是細微地抽了幾口氣,甚至連大聲的呻吟都沒有發出,一掙斷了繩子,立刻轉過身來接過瓷片,連自己嘴裡塞的布都沒來得及拿出來,便割起許碧手上的繩子來。
一旦雙手被解決,動作就方便多了,因此沒一會兒,四人手上的繩子就都被割斷,暫時獲得了自由。
“姑——”知晴嘴裡的帕子一被扯出來,就想出聲,被許碧早有預料地一把捂住了,按了一手的眼淚鼻涕:“你想死嗎?閉嘴!”真不如讓她還暈著的好。
“現在怎麼辦?”蘇阮小聲說。幸好馬車的轆轆之聲掩蓋了知晴剛才發出的聲音,似乎還沒有驚動外頭的人。
許碧湊到車窗旁邊。這些倭人也真是想得周到,車窗上的簾子居然都是釘住的,隻能從旁邊掀起一點點縫隙往外看。
但這一線視野也足夠了。此刻外頭天色已經微明,許碧扒著窗簾邊這麼一看,就先看見了走在馬車邊上的兩個倭人,其中一個正是那天的“高大車夫”。兩人都是青衣小帽,看起來倒像是規規矩矩的家丁,可是走路的時候手一直握著腰間的刀,神情警惕。
許碧又往遠處看了看,心裡就是一沉。雖然視野狹窄,但也看得見如今馬車是行駛在一條小道上,不遠處就是起伏的小山坡,生滿了雜草野樹,彆說人家了,就連正經的田地都看不到,顯然這群人走的是十分偏僻的道路。這種地方,隻怕是連人都遇不到,更不必說是求救了。
馬車外頭忽然傳來沉重的咳嗽聲,許碧嚇了一跳,連忙縮手,就聽車轅上有人說了句話。知晴打著哆嗦小聲說:“姑娘——”這說的是什麼,完全聽不懂啊。
許碧卻猛地把她的頭按到自己背後,回手抓起兩條手帕,一條塞進自己嘴裡,另一條就往蘇阮嘴裡塞:“快把手都背回去!”知晴聽不懂,她可聽懂了,那人說的是:“平田君,你的傷還沒好,還是進馬車裡休息一下吧。”
這要是有人進馬車裡來,豈不馬上就會發現她們已經解開了繩子?
總算這次知晴沒有掉鏈子,雖然她未必真的明白許碧的意思,但卻老老實實地被許碧壓在身後,一動也沒動。片刻之後,馬車車簾被掀起,露出了一張帶著一條刀疤的臉。
蘇阮主仆兩個互相倚靠著一動不動,她們兩個是沒有被打暈的,這會兒隻能睜著眼睛看著平田,心裡暗暗祈禱他不要發現什麼異樣。
平田看了看馬車裡頭,皺了皺眉。因為許碧半躺在那裡,不但伸著腿,旁邊還掉了個包袱。這馬車本來就隻是為蘇阮主仆兩個準備的,車廂內頗為狹窄。平田因為臉上有疤,身上又帶傷,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平日都是坐在另一輛馬車裡的。但今天他們為了不引起沈家眾人注意,隻趕了一輛馬車出來,現在又塞進四個人,可就十分擁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