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府裡(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10254 字 9個月前

她拿著自己做的幾雙鞋追到二門處的時候,隻看見了沈雲殊一個背影。她想喊來著,但手都抬起來了,還是頹然放了下來——大少爺眼裡如今哪還看得見她呢?隻有少奶奶一個而已。

她垂頭喪氣地回來,卻在院門口迎頭碰上了沈雲安:“大少爺出門了。”

“哦——”沈雲安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道,“那也該給大嫂問個安。正好得了點兒東西,大嫂說不定喜歡。”

紫電看他往堂屋裡走,隻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有哪兒不對。她回了自己屋裡,才忽然琢磨過來——往常沈雲安可是很少來沈雲殊這院子的,算一算,打從許碧進了門,他過來的次數已然比以往一兩年都多了。

這,這是什麼意思?紫電隻覺得心裡一顫。按規矩,就算沈雲安是來還禮的,聽見說沈雲殊不在,他叫剪秋把東西送進去就是了,何必自己非要見許碧一次呢?

當然,這麼做其實也不能算太出格,畢竟是來回禮的,若是兄弟關係好,那就更不算什麼了。可,可沈雲安與沈雲殊素來都是冷冷淡淡的呀。

紫電有些坐不住,起身扒著窗邊往外看,卻見沈雲安已經從屋裡出來,走出了院子。算一算,他進堂屋去也不過就是盞茶時分罷了,頂多能說個十來句話吧。

是她多心了?紫電看著沈雲安的背影,咬著嘴唇。她可一直都記得,成親的時候,是沈雲安代迎的。那之前沈雲安對此十分不悅,連喜服都不想試穿呢。若是這樣,他本該不願見許氏才對……

堂屋裡,許碧正在看沈雲安送來的一匣扇子。

扇子皆是折扇,卻比尋常扇子小巧得多,一打開匣子就是一股清香,知雨頓時呀了一聲,道:“這,這是不是檀香扇呀?奴婢聽說蘇州產這東西,這香味兒能留個十年八年呢。”

一匣扇子是六把,皆是絹麵,有的繪著嫦娥奔月,有的繪著弄玉吹簫,把把不同。扇骨雕鏤祥雲花紋,還飾以牛角龜甲片,瞧著古色古香,十分精致。

許碧隨手掂起一把扇了扇,撲麵就是一股子淡淡香風,確實沁人心脾:“倒是個好東西。”

“這會兒天還熱,倒是正好用得著。”知雨便道,“那姑娘就拿出來用著吧,比原先那幾把扇子好。”

她嫁過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準備,到了沈家,平時用得著的衣料家什自然準備妥當,連古董字畫都有些,唯是這些應季的小東西不曾備下。她如今用的扇子,還是去京城的路上因嫌熱,在碼頭上隨手買來的。許碧不大注意這些,知雨知晴也沒過過精致日子,這會兒見了沈雲安送來的這匣扇子,才發現自己的疏漏。

許碧剛點了點頭,就聽院子裡又是芸草脆生生的聲音:“寶鏡姐姐來了?”

東西是各人都有份兒,接了禮物自然要回來道聲謝的。寶鏡就是代沈雲嬌來的,進門就笑:“給少奶奶請安。少奶奶從京城帶回來的堆紗花兒和鐲子,我們姑娘可喜歡了。這是姑娘叫小廚房新做出來的山藥糕,特地叫奴婢送來給少奶奶嘗嘗。”

她生了一張圓圓的臉兒,笑起來倒是格外的討喜,一邊說,一邊就把手中的食盒往桌子上放,一眼掃見那匣扇子,微微一怔,笑道:“少奶奶這扇子真講究,到底是京城裡的東西,瞧著就精致。”

許碧不在意地道:“這不是京城的,是二少爺送的,該是蘇杭這邊的東西罷。”

寶鏡忙笑道:“瞧奴婢這眼拙的,隻知道是好東西,卻不曉得是哪裡的,叫少奶奶見笑了。”

她說了幾句話,將點心留下,便提了空食盒一溜煙地跑回沈雲嬌的院子。沈雲嬌正在鏡子前頭拿著一朵大紅牡丹堆紗花兒比劃,聽見腳步聲忙把花扔下,嗔道:“急急火火的做什麼?有鬼攆你的腳不成?”

寶鏡忙把腳步放慢,道:“奴婢方才去少奶奶那邊,看見桌上擺了一盒扇子,就是,就是……”

沈雲嬌不耐煩道:“是什麼?吞吞吐吐的又做什麼!”

寶鏡低聲道:“說是二少爺送過去的,奴婢瞧著,就是姑娘在二少爺書房裡看見的那盒。”

沈雲嬌一下轉過頭來:“就是那盒檀香仙女扇?”

寶鏡道:“奴婢瞧著是……”

沈雲嬌登時漲紅了臉:“二哥居然把那東西送給她了!”

旁邊的寶奩不由得皺眉看了一眼寶鏡,勸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往各屋都送了東西,二少爺回禮也是應當的。”寶鏡真是無事生非,明知道自家姑娘是沒風都能掀起三尺浪的性子,偏要來說這個。

寶鏡也對著她翻了個白眼。那盒扇子早就被自家姑娘當成囊中之物了,若是到時候知道被人半道截了去,回頭還不發作起來呢?她這會兒先說了,姑娘就不好把氣撒到她頭上了不是?做奴婢的,可不就得先顧著自己嗎。姑娘從小到大,身邊的丫頭都攆走幾個了?她可不想伺候了一頓,落到跟那些人一個下場。

寶奩自然曉得扇子的事兒。

沈雲安論起來是個極好的哥哥,沈雲嬌若有什麼想要的,隻消在他麵前露一露,隔不多久就能給她尋了來。

前些日子天氣熱,沈雲嬌抱怨手裡的扇子都不精致,結果那日她進沈雲安書房裡找話本看,卻翻出來一匣檀香扇子,一共六把,絹麵上繪著各色仙子,瞧那畫工可不是什麼庸俗之筆,十分精致傳神。

這東西除了是要給她的,還會是什麼?沈雲嬌想到七月底就是自己的生辰,認定了這是沈雲安給她準備的生辰禮。雖說到那會兒天氣就涼了,也用不大著扇子,可總是哥哥的一片心意不是?

誰知自以為揣在口袋裡的東西,如今卻成了彆人的,依著沈雲嬌的性子,若是她看不中的,金山銀山給了彆人也行;若是她認定了是她的東西,便是一粒米也不能舍出去。這會兒聽寶奩說沈雲安是回禮,頓時發作起來,將桌上那一盒堆紗花兒全掃了下去,怒道:“她能送什麼好東西!一盒破花兒,一對破鐲子就算禮了。二哥那邊也不過是些臭墨爛紙,難道杭州還缺了不成?”

寶奩蹲下身去撿散落一地的花兒,沒說話。許碧那邊遣人把東西送來時,沈雲嬌對著那一盒堆紗牡丹花兒就不屑一顧,直嫌不值錢,可是沒過一會兒,她又拿起來看了。

要她說江浙一帶自然也有堆紗手藝,但這牡丹花兒還真就是京城那邊的手藝傳神,又是正紅濃紫的顏色,正投沈雲嬌的意。少奶奶送這盒花兒過來,不能不說是投其所好了。另帶一對兒金鐲子,這份禮也不算輕。

既然這邊是這樣,那往二少爺處送的東西定然也是二少爺滿意的,所以才用心回了一份禮,這有什麼不對呢?

可惜這道理跟沈雲嬌講不通。伺候著她發了一通脾氣,寶奩便拉了寶鏡出去,埋怨道:“說這些做什麼,平白的招了姑娘不痛快。”

寶鏡卻反拉著她走得更遠些,扒著她的耳朵道:“你不覺得二少爺對那邊太好了些?”

寶奩莫名其妙道:“那是二少爺的親哥哥。”

寶鏡嗤了一聲,卻也不駁這句話,隻道:“我是說大少奶奶。”這會兒她有點疑心了,那扇子說不定本來就不是預備著要給沈雲嬌的。聽說沈雲安不幾日就要動身,等不及沈雲嬌過生辰呢。

倘若不是給沈雲嬌預備的,那是給誰的?寶奩一聽這話,不由得心驚肉跳,忙推了寶鏡一把:“你胡說八道什麼!讓夫人聽見,看不剝了你的皮。”

寶鏡忙道:“我這不就在你這裡才說說嗎?我也是擔心,那大少奶奶生得也太……瞧著就跟個狐狸精似的。聽說外頭府裡得寵的妾侍,也沒有大少奶奶生得好。”

寶奩白了臉道:“我看你真是瘋了,敢拿大少奶奶比外頭那些人。你要死自己去,彆扯上我!”說罷轉頭就走。

寶鏡忙跟上她,陪笑道:“我就是跟你說說,跟彆人絕不敢說一個字的。我就是擔心,想當初還是二少爺代大少爺拜的堂,這,這萬一要是……那可怎麼辦?”

寶奩聽得心都揪起來了,搖頭道:“你彆胡說了。二少爺是讀聖賢書的人,哪裡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不過就是還份兒禮罷了,誰都彆亂說。”

寶鏡便小聲嘀咕道:“彆人就罷了,隻怕二少爺身邊的人才看得最明白哩……”

她說這話的時候,剪秋逡逡巡巡地,還是進了沈夫人的屋子。

沈夫人正在打點要給沈雲安帶的東西,見她來了便道:“可是二少爺那裡缺什麼?”一想到兒子要獨自回西北那麼遠的地方,就恨不能給他帶個庫房去。

剪秋支吾了幾句,眼睛直往屋裡的丫鬟們身上看。看得沈夫人詫異了起來,便擺手叫紅羅等人都下去,問道:“你這是做什麼?蠍蠍蟄蟄的成什麼模樣?”

剪秋便近前跪了下去:“奴婢原是不敢來的,生怕隻是自己想錯了。可,可奴婢又不敢不來,若是因為奴婢糊塗耽擱了二少爺,那奴婢就罪該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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