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歸來(1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734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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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碧在寧波一直住到了上元節。

沈雲殊倒是早就說要回杭州, 可許碧細細問過五煉,知曉沈雲殊挨的這一刀委實刺得挺深, 郎中當初是叮囑過萬不可顛簸的,便把沈雲殊的提議一口否了,隻叫人先回沈府送了個信,就按著沈雲殊養起傷來。

現在她算是發現了, 沈雲殊啊,某些時候就像一條大型犬, 而且可以歸入雪橇三傻一類的——精力充沛, 不肯安生!肚子上帶著傷口還能生出千百種花樣來,簡直按都按不住。

“這才幾天你就躺不住了?那上次裝中箭的時候怎麼還裝了那麼久?”許碧把剝好的橘瓣往沈雲殊嘴裡一塞, 沒好氣地道,“大冷天的出什麼門兒?你是不是還想跑馬去呢!”

這橘子是她挑出來的最酸的一個, 沈雲殊被塞了一嘴酸橘子瓣兒,頓時皺起了臉。

九煉恰好來送茶, 在門口伸著頭道:“少奶奶,上回少爺其實也就裝了那麼幾天, 半夜還翻牆出去審那幾個倭人了……”

沈雲殊抓起塊橘皮擲過去, 準確地命中九煉的腦門兒:“就你多嘴!真得賞你二十棍子了!”

九煉把嘴一咧:“小的挨了棍子, 誰給少爺送茶呢?”

“說得好像除了你就沒人了似的。”沈雲殊趁機把剩下的半個酸橘子扔進茶盤, “賞你了。”也虧得這一簍橘子裡許碧真能挑出這麼酸的來。

九煉嘿嘿一笑:“少奶奶身邊的兩位姐姐都忙著做點心呢, 要不然隻好叫五煉沏茶了。就怕少奶奶嫌棄呢。”五煉那家夥才不會沏茶呢,他泡出來的那簡直是藥湯子,真是糟塌了茶葉。似他們這些在軍中的人, 什麼茶啊水的不大講究,可讓少奶奶喝那個,就實在是不像話了。

“對對對,就你像畫兒!”沈雲殊沒好氣道,“回頭就把你貼牆上去。”

九煉嘿嘿一笑。這樣的威脅他是沒少聽的,但最後嘛,他屁股上既沒有挨棍子,人也沒被貼牆上去不是嗎?

許碧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搖搖頭:“這水滾過得過了。就這樣的泡茶手藝,我看,扣一個月的月錢吧。”

“啊?”九煉睜圓了眼睛,“少奶奶——”小的可是在幫著您揭少爺的底兒啊,您這不但不領情,還扣月錢……

九煉在沈雲殊的笑聲裡退出房來,迎麵撞上提著食盒過來的知雨,給了他兩個白眼:“叫你胡說八道,扣月錢了吧?少奶奶跟少爺那是一體的,哪會向著你呢,呆子!”

九煉故做愁眉苦臉:“我這不是想討好少奶奶——這下可好,下個月月錢扣了,飯都沒得吃了。”

“怎麼就沒飯吃了?”知雨疑惑,“你是有什麼急著用錢的地方?我那裡還有幾兩銀子,你若急用就先拿去。”飯食那都是份例之內的,再怎麼扣月錢也不至於沒飯吃吧?

九煉其實就是隨口一說。他跟著沈雲殊才出生入死地剿了匪,抄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有他一份兒,哪裡就指著月錢過日子了。不過是心裡高興,裝出這個樣兒來博許碧等人一笑罷了。

誰知知雨就當了真,這下倒是把他問住了,支吾半天隻能說了實話:“我就是隨口一說……”

知雨頓覺一片好心都喂了狗,簡直是浪費感情,當下狠狠又送九煉兩個白眼,轉身就走,心想剛出鍋的點心就不該給這小子留,下次絕不再這麼好心了!

九煉還沒到元宵節就接到了四個大元宵,心知這下把知雨氣著了,正琢磨著怎麼討好兒,就聽外頭有喊賣花燈的。

上元是燈節,家家戶戶早都備下花燈了,有些人家精窮的,不過自己找些竹篾子和紅紙糊一盞糊弄一下小孩子,有些手頭寬裕些又沒有這門兒手藝的,外頭那叫賣花燈的就用得上了。

這宅子裡一群行伍之人,自是沒有這精細手藝,九煉一聽叫賣聲,立馬兒就開門出去,叫住了那賣燈人。

能出來叫賣的,那手藝都很看得過去,擔子上放了幾十盞燈,俱是給小孩兒們提著玩的,最大的也隻西瓜大小,小的不過巴掌大,乃是各式動物或花果形狀,用料雖不貴重,卻是生動可愛。

九煉看來看去,選了一盞兔子燈,又選一盞石榴燈,正要掏銅錢出來結賬,就聽旁邊有個嘶啞的聲音道:“給碗飯吃吧,這位小爺,給一碗飯吧……”卻是個乞丐,瘸著一條腿,不知什麼時候順著牆邊挪動了過來。

九煉小時候也在街上乞討過,看見這乞丐不由得歎了口氣,拎起兩盞花燈道:“你在這裡——”他剛要說叫這乞丐在這裡等著,他去取些飯食熱水來,就見這乞丐微微抬起臉,在零亂臟汙的頭發中露出來的臉雖然瘦得有些脫了形,卻還能找出熟悉的影子。

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就拐了彎:“罷了,這麼冷的天氣,凍死了也是造孽。你跟我進來罷,柴房裡容你住幾日。你可會劈柴?”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等這乞丐拖著腿進了院子,將大門關上,才變了臉色:“司公子?”

乞丐撩開垂下來的亂發,苦笑了一下:“難得小兄弟還能認得出我……”不是司敬文又是哪個?

許碧和沈雲殊過來的時候,司敬文已經洗了個澡,正往嘴裡塞著千層糕。即使餓得不行,他也還算有節製,一見沈雲殊便放下手中的吃食,起身要行禮。

沈雲殊連忙示意九煉把人按住:“司公子的腿——”

司敬文露出一絲苦笑。當時他得了機會就果斷落水,也顧不得那裡水流湍急,結果命是保住了,腿卻被水下暗礁撞斷。那會兒袁家雇了人沿岸尋找,哪裡容他去找什麼郎中,自己接了斷腿,往乞丐群裡藏身。若不是有兩個乞丐好心,將討來的飯食分他幾口,怕是早撐不到現在了。

時隔數十天,骨頭僥幸長上,腿卻是瘸了,臉上還落了一道疤。隻不過比起性命來,又算得什麼呢?

“……上船沒幾日,吃了一頓魚蝦,便說我得了秋痢……”若不是當初司儼也是水土不服地腹瀉過,說不定他就被哄過去了,慢慢被磨得沒了性命也未可知。隻是他起了疑心之後處處留心,長庚又有些兒自得輕敵,才被他看出了破綻。

“那時我尚未想明白他們為何要置我於死地,後來聽說先父之死有疑,這才明白,定然是他們害死先父,唯恐我生了疑心,才要斬草除根!”司敬文咬牙切齒地道。

想到了這一點,司敬文是怎麼都不肯死的。人的求生欲和潛力有時候真是無限的。司敬文也算是出身富貴了,司儼雖然教子甚嚴,可也沒讓兒子真吃過什麼苦頭。若是換了旁的時候,司敬文大概自己都不相信他能熬得過來,可他最終還是熬過來了,還一路摸到了寧波來。

“我想,他們未找到我的屍身,隻怕不會相信我死了。”其實司敬文並不知道司儼到底查到了什麼於袁家特彆不利的事兒,他知道的無非是江浙一帶確有倭患而已。就算這消息對沈家有利,但對袁家其實也不算什麼,畢竟當初彈劾沈家誇大倭患的也不是袁家人。縱然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袁家畢竟沒有人親自跳出來,那即使司儼的報告對袁家不利,袁家也大可以裝不知道的。

但就是這樣,袁家還要殺他。司敬文自然是沒有料到,袁勝玄殺他不過是為了那樁婚事,他想的是袁家如此精細,不見屍首必定不肯輕易罷休的。故而他窩在當地做乞丐,硬生生地做了兩個月,才慢慢往回走。

而且他不回杭州城,卻往寧波來了。雖則寧波是駐軍之地,但認識他的人少之又少。何況正因袁家在此駐軍,所以才不會料到他敢來呢。

正是因為他這一精細,倒是躲過了袁家的又一重算計。

“我大哥?”司敬文極是驚訝,“他——袁家這是……”他真不知道大哥也曾被袁家算計了一把,那會兒他還在當乞丐呢。

沈雲殊歎了口氣。看司敬文這樣子,要真是知道這事兒,免不了真要上當。虧得他那時還叫人在杭州城四門盯著,生怕司敬文中計,不想人家倒算是因禍得福,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呢。

“不過是誘你出來罷了,你既未出現,令兄當然是平安回去了。”司敬文既然真死了,袁家自然就沒必要再對司獻文下手,不然父子三個都死在江浙,那才叫此地無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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