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彆著急。”梅太太這些日子忙得很,也沒有時間和精力細細與女兒分解寬慰了,“這不是還有時間麼。這幾日你就跟著我,好生給你大哥籌辦親事,也讓你父親看著高興高興。”說不定一高興,就不送女兒回族裡了呢。
梅若嫿垂下眼睛,溫順地點了點頭:“我都聽母親的。如今父親也不讓我出門,彆的我幫不上母親,隻能給大哥做幾件針線罷了。”
梅太太高興不已,忙道:“你大哥這親事趕得急,針線上的活計都交給外頭繡坊去做了,你不必費心。不如就幫著我擬一擬要備的聘禮,還有許多瑣事哩。”家中沒有兒媳,那成親這樣的大事,自然得有人出來幫忙。雖說丈夫不許女兒踏出房門,可女兒這是給兄長籌備親事,難道丈夫還能狠心不允不成?
如今籌備親事,能出了自己房門,等到長子成親,再讓長媳出麵求個情,不就能出府門了麼?路總要一步步走才好,急不得。
梅太太歡歡喜喜又叮囑了好些話才離開,隻剩下梅若嫿在房中盯著地麵冷笑。
沒有這麼好的事!她費了這許多力氣,最後卻隻落得這樣的下場。而梅賢妃隻是利用她,如今穩住了地位就想將她扔開?休想!
青鶴之事她是始作俑者不假,但梅賢妃推波助瀾,就沒責任了嗎?如果皇帝知道此事,梅賢妃又該怎麼樣呢?隻要,隻要她能出府,她能入宮,她能見到梅賢妃,她就還有辦法!
梅沈兩家的親事進行得很快,也頗為低調。主要是皇後小產不久,雖然這比不得皇帝大行或是太後皇後仙逝,還要禁什麼喜事,但這時候大肆操辦,總歸是太紮眼了。
梅太太隻想著趕緊把兒媳娶進門,好給女兒求情。而沈夫人自不會在這上頭挑刺——橫豎這親事是沈雲殊夫妻兩個答應的,有什麼也不是她的責任,如此還省了時間和精力,正好多為沈雲嬌費費心。
唯一對此有意見的就是香姨娘了。但她這會兒學乖了,便是心中有些不滿,看見沈雲婷臉上帶笑的模樣,也就都咽了回去。更何況,雖然親事有些緊迫也不夠盛大,但沈雲婷得的嫁妝卻不少,跟裡子比起來,麵子上那點兒事倒也不算什麼了。
不過,即使兩家再低調,畢竟也是眾所矚目,這親事才定下,消息也就傳開了。
梅皇後倚在羅漢床上,淡淡聽著捧月回話:“這麼說,成親的日子也都定了?”
捧月低聲道:“雖說六禮還沒走完,但聽說已經定了端午前的日子。”
“端午前……”梅皇後輕笑了一聲,“從提親到成親,這才幾個月呢?”梅沈兩家就急成這樣。
“說是七太太急著要兒媳婦進門,畢竟明少爺年紀不小了。當初兩家也是議過親的,這會兒合八字什麼的就都能省了……”當然,這都是對外的說法吧,至於梅太太究竟為什麼那麼著急,反正捧月是知道的。
“倒真是沒想到,嫿丫頭還有這份心思……”梅皇後笑得冰冷,“隻不過,到頭來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怎麼,她‘病’了這些時候,賢妃也沒派人去瞧瞧她?”
“沒有呢。”捧月撇了撇嘴,“這些日子說是皇次子身子不好,賢妃娘娘隻顧著皇次子了,哪裡還管得了她呢。”
梅皇後眼神一沉。皇帝才說要她把皇次子抱來交泰殿,長春宮那邊就說皇次子病了。說來說去,到了這個時候,梅若婉還是不肯放手皇次子。不,說不定正是因為到了這個時候,梅若婉才不肯放手呢。她連好不容易懷上的這一胎都失去了,今後再無生育的可能,梅若婉自然是有恃無恐了。
“後宮還有動靜沒有?”梅皇後向後靠了靠,淡淡地問。
捧月搖了搖頭。繼前兩年宮裡陸續傳出喜訊之後,今年到現在還沒半點動靜。不過,這也怪不得後宮嬪妃們,實在是皇帝在前朝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後宮倒是來得少了。
“還是要請皇上多來後宮走動走動。”梅皇後若有所思地道,“皇上這幾年也太辛苦了,今年還是再選一回秀吧。挑幾個活潑愛說笑的,也能哄皇上開心。”
這種事捧月不敢插嘴,隻在下頭聽著。梅皇後沉吟道:“沈家那位二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吧?”
捧月正要回話,就聽外頭有輕輕擊掌的聲音,頓時眼睛一亮:“是皇上來了!”
梅皇後有些蒼白的臉就浮上了笑容:“快給我更衣。”
“朕來看你,還要更什麼衣。”皇帝說著就從殿外走了進來,“叫你好生養著,總是拘泥這些沒要緊的規矩。”
梅皇後便嫣然一笑:“我聽皇上的。”當真倚著羅漢床未曾起身。
她雖然麵色蒼白未施脂粉,但臉上露著真心的笑容,看在皇帝眼裡仍覺得一如當初,不禁自己臉上也露了笑意:“瞧著比前兩日又好些了。”
梅皇後示意捧月給皇帝端上茶來:“禦醫日日來請脈,補藥一碗碗地喝,自然會好的。”
這對最尊貴的夫妻如今說起話來,還跟當初在靖王府時差不多,隻是雙方都有默契地並不提小產之事,隻說些閒話。
“皇上這會兒過來,可是有什麼事?”還是梅皇後先轉入了正題。自她有孕之後,皇帝來交泰殿的時候要比從前更多,小產之後更是如此,但這個時候就過來,那必定是有事的。梅皇後與他夫妻多年,自是有所了解,說了幾句話,見皇帝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便主動詢問。
皇帝微微歎了口氣,目光下意識地往梅皇後小腹上看了一眼:“朕本來盼著,你若能生下嫡子,那就是太子,你我也就再無心事了。”
梅皇後隻覺得心裡一痛。雖然兩人都對此事心照不宣,但皇帝從未這樣明白地說過盼著她生下嫡子的話。
“是我不爭氣……”
“這如何怪得了你。”皇帝歎了口氣,“是我們與這孩子沒緣分。隻是,如今後宮這樣亂紛紛的,終究是不好。”
“皇上的意思是——”梅皇後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意思,雙手不由得在袖中緊緊捏了起來。
果然皇帝緩聲道:“朕想,還是先立了太子的好。”
“兩個孩子還都小呢。”梅皇後本能地反駁道,“何況皇上春秋正盛,今年又值選秀之年,後頭還不知會有多少子嗣,很不必急在一時。”
皇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朕年紀也不算小了。再說,便是後頭有子嗣,也是更小,沒有廢長反去立幼的道理。再拖幾年,未必就比如今立太子更好。至於選秀,朕於女色上並不熱衷,既已有了子嗣,選不選秀倒也無妨的。說起來如今後宮已經紛爭不斷,倒不如當初與你在靖王府時清淨。”
梅皇後被他一句話說得險些落下淚來,忙忍了忍,道:“那皇上的意思是立誰?”
“有嫡立嫡。”皇帝顯然已經考慮好了,“既說了你要把耀哥兒抱來養,那自是立他。擇個吉日,將他記到你名下,再過些日子,朕便授意人上書請立儲君。”
雖然梅皇後已經猜測到會是這個結果,但聽見皇帝這話,仍舊忍不住緊緊攥住了雙手。如果換了前幾年,她會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可現在……
“我聽皇上的……”梅皇後最終還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緩緩地道,“耀哥兒也是個聰明孩子。”
皇帝笑了笑:“還是要你來教導才好。朕瞧著賢妃是太溺愛他了,這可不行。”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把聲音放得很低,“立了太子,有些人的心思也就該消了。”
梅皇後微微一驚:“皇上的意思是——”到底也是做了多年王妃和皇後的人,她能聽得出來,皇帝最後一句話才是他今晚來交泰殿的原因。立儲,原來為的是穩定局麵,打消某些人的野心?
皇帝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向著窗外掃了一眼。梅皇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明白:“是——寧壽宮?”
這也算是夫妻兩人心照不宣的另一件事了。從當初皇帝登基,他們就在防著這一天,現在看來,袁太後終究是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朕希望立了太子之後,母後會安分些。”一旦立了太子,即使皇帝有什麼不測,繼位的也是太子,怎麼也輪不到敬親王。
隻是,太子,國之儲貳,一旦立下便輕易不能動搖,否則便是動搖國本。皇次子若入主了東宮,就是皇後也不能輕易把他再從東宮拉出來。更何況皇帝的意思,是要把皇次子記在中宮名下,寫入玉牒之後,便更是難以改變的了。
皇帝這些日子事多,陪著梅皇後用了晚膳,又回延和殿批奏折去了。梅皇後自己倚了羅漢床對著窗外看了許久,才把捧雪叫了過來:“你說,若是太後知道皇上有意立太子,她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