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兩個小時,外麵的太陽愈發火熱,還好他們在車裡,冷氣開的很大。中途在服務區吃飯,吃的是江城豬腳飯。服務區的餐飲都不便宜,鄒鋒選總是搶先付款。前幾次見麵他也總是這樣,說羅百合下次請回來就可以,如今還是這樣,羅百合很不高興:
“為什麼不讓我付錢啊?”
“有什麼關係?”鄒鋒選邊吃邊回答,“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財產公證,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啊,我們隻是在一起用錢而已。”
“……是這樣算的嗎?”
羅百合被他說的有些遲疑。
“應該是吧。”他把唯一一份贈送例湯推給她,“我也第一次結婚,不是很懂。”
羅百合捏著筷子愣住了,又笑了半天,捂著嘴保持體麵,笑得臉頰都發燙了,她用指尖撩開臉頰邊的發絲,煞有其事地點頭。
“巧了,我也是。”
吃完了飯,在服務區稍作休整,他們重新上了路,這一次不休息,直接開到福城。全程隻有鄒鋒選一個人開車,羅百合還沒有考過駕照。很花錢是一回事,沒時間學是另一回事,她每年暑假寒假都要回新縣照顧常年生病的弟弟,順便做兼職掙夠學費。
鄒鋒選喝罐裝咖啡,一點也不抱怨累,也可能是因為不熟所以不好抱怨。
他們聊了一些她家裡的事,話題回到昨天發生的那些烏龍,羅百合問鄒鋒選:“你是真的分得清那些意大利菜嗎?什麼奶油燉鬆露牛尾、什麼那不勒斯披薩……我記得你報了幾個意大利語菜名,是真實的嗎?”
“當然。”鄒鋒選挑了挑眉,他的眉形本來就上揚得很痞氣,眉尾像是刀鋒側劃而出,最適合做這個表情,“我報的都是菜單上有的,我在那兒做過兼職,剛來榕城的時候,為了攢房租,一天能做三四個兼職。”
“等——攢房租?”羅百合問,“你家裡人一點經濟來源都不給的嗎?”
“哈哈,是呀。”他乾巴巴地笑了,“五年前吧,我從警校輟學不讀了,他們挺不高興的,就給我生活費徹底斷了,還不準我朋友借錢給我呢。”
羅百合知道個大概,卻沒有當事人現在說得這麼清楚,“為什麼突然不讀了?”
“就是有點想出來拍戲了,不想耽誤自己的青春。”他頓了頓,“我那時候在班上看分隊長放的《Hello!樹先生》,很經典,王寶強的成名作,看完之後就想,如果演戲能夠達到那樣的高度,也算此生無憾了。”
“所以你是因此而下定決心當演員?”
“不,不太算。”鄒鋒選輕側過頭,銜起一邊的嘴角,像是在思考了一會兒,他又很輕鬆地說,“就是有一天突然想了,覺得應該這樣,做這個很棒,就立馬去做了。”
“嗯,你很有行動力。”羅百合點頭,“你一定會成為家喻戶曉的演員的。”
“你少那麼誇我,我要當真了。”他輕笑著搖頭,“我現在還是個小糊咖呢。”
“可是你長得很帥,演技也夠了,做事很努力,性格又很好……”羅百合著急說出心裡的想法,“如果你都沒辦法成功……”
“那我不知道誰可以成功了。”
“沒那麼容易的,我還是新人,這一行生態也不好。”鄒鋒選說,“我隻是不好意思說,我現在一部劇的小配角也接不到,進組也隻能演三百塊一天的小特,而且這還不是隨時都有的。我和群演沒有什麼區彆,沒曝光,沒粉絲,沒轉化,沒人認識我,太不夠格了。說真的,我覺得一個人能不能火也是靠命的,有的人命裡就會火的,有的人演一百部劇都不會火,這也是看緣分的。”
“你可能不知道,新人在劇組裡麵會受很多冷臉,要是拍打戲拍外景,那就是拿最少的錢做最多的活,我今年二月份冬天的時候還當了一場小特,跟組了三天,在水裡當泥人泡了三天,最後你知道我拿多少嗎?”
“多少?”羅百合不自覺地問。
“一千一,一天三百多,三天一千一,還不包含夥食費和住宿費。”他說到這兒,羅百合本來還沒想笑的,緊接著他又補充。
“結果發高燒,輸液拿藥花了一千五,然後那四分之一頁的鏡頭還照不到我正臉。拍個戲倒欠了四百多,真是個虧本生意。我都有種工作多年歸來仍是新人的感覺。”
羅百合沒有忍住,哈哈大笑。
“你還想聽嗎?想啊,那我就多說一點。你知不知道片場潛規則?”
“潛規則?有人要潛你?”羅百合對此倒是不驚訝,畢竟鄒鋒選有那樣的外貌。相比於此,她還是對他不火的事實比較驚訝。
“那你猜猜,是什麼樣的人要潛我?”
他又讓她猜。
“唔,這個怎麼猜啊?女人?男人?”
鄒鋒選說了一個業內知名的男導演的名字,羅百合很驚訝:“不是說他和他老婆是校園到婚紗,十級金婚嗎?我的天啊!”
“聽場務姐姐講才知道,這男導演每主拍一部戲就潛規則喜歡的,男的女的都有。他發消息給我,說我如果晚上去他房間,立刻給我改台本。”
“啊,那你——”
“當然沒有去!我不至於賣身吧!”鄒鋒選蹙眉,自證清白一樣,護住襯衣領口。
路上鄒鋒選講了很多這兩年拍戲的糗事,原來小演員這麼艱難,就算有優越至極的外貌條件也無濟於事。羅百合心想,他真的吃了好多苦,比她想的還要更多。
如果隻是沒有關係的人講出來,羅百合覺得好笑大過心酸,可是現在說這話的是她的準丈夫,羅百合笑完了之後,心裡有酸酸澀澀的感覺。那算是心疼嗎?
她也不清楚。
好像大家都不容易,誰也不是容易的。
羅百合回首走到現在的路,她二十歲,他二十五歲。她很年輕,他隻相對她來說有些年長了,但絕不至於老。她即將畢業,步入社會,他在事業泥潭裡苦苦掙紮,將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能否事業有成還另說。
她原生家庭一般,家裡還有生病的人,他不走家裡安排的路。她什麼都願意將就,口頭禪是還可以,他卻桀驁不馴,不肯為了現實低下半點頭。
她現在才猶如實質地驚覺,她和鄒鋒選這麼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在一起。
他們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