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嫂哪裡肯吃這個暗虧。她有心攔住人,可惜發了瘋的弟媳婦滑溜的跟隻泥鰍一樣,根本叫人沾不了身。
誰敢碰她,她就大喊:“我女兒賤命,老馮家的女的都不是人。有錢買彩電沒錢救命!”
馮家村的人雖然多半重男輕女,但也不到真不拿女孩當人看的地步。她這一嚎啕,想攔她的人倒不好伸手了。
馮大嫂要親自動手,馮老太在邊上鐵青著臉問:“買彩電到底是誰的錢?”
雖然馮家兩個兒子的錢交到馮老太手上,最後肯定還是老大家花,誰讓老大家養了馮家的寶貝孫子呢。
可她給是她給,輪不到人挑戰她當家做主的權威。昨晚上老大媳婦還在跟她抱怨說蓋房子缺錢,已經問娘家借了好幾千塊。現在,兩千塊錢的彩電錢她倒是能輕輕鬆鬆地拿出手了。
馮大嫂心頭一顫,曉得自己觸了婆婆的逆鱗。
她在心中罵了句“老不死”,臉上卻露出討好的神色:“媽,當然是問我娘家借的。我總不能天天眼巴巴看你去村長家跟那麼多人擠著看電視,你哪能受這種罪。”
馮老太並不相信大兒媳婦的話,但對方馬屁的確拍到她心坎上了。作為二十多年前被遣散回鄉的城裡人,月月有撫恤金拿的她心裡就從來沒看得起過周圍這幫泥腿子。
可她還是要敲敲大兒媳的邊鼓,不冷不淡道:“噢,那就當你借錢給二強發工錢吧,你跟老大慢慢還。”
馮大嫂幾乎要咬碎一口牙,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下。婆媳倆這般一糾纏,待到再抬頭,哪裡還看得到周秋萍的影子。
周秋萍一口氣跑去鎮裡。往衛生院的路上,她還在路邊店買了包子饅頭和小籠包。
1988年老家鎮上已經不用糧票了,比拳頭還大的老麵饅頭散發著清甜的麥香,一毛錢一隻。菜包一毛五一個,肉包兩毛,小籠湯包最貴,一塊錢一籠,不過小小的六隻。
周秋萍卻沒吝嗇,她記得大女兒最喜歡吃湯包。
上輩子她在窯廠背磚頭,每當發工資她都會買一籠湯包回家給大女兒過過嘴癮。
周秋萍去收費處交了五十塊錢,拎著一袋子麵點回病房,準備分著吃,好感謝大家對她們母女的照顧。
病房裡的人都說已經吃過早飯了,就連大女兒也吃了隔壁床嬢嬢撥給她的麵條。
周秋萍笑著勸大家:“那再吃點,天熱,東西也放不住。”
眾人這才沒跟她繼續客氣,分頭拿了饅頭,將大肉包和小籠包留給母女倆。
1988年的肉包餡料貨真價實,是實實在在的豬肉餡,一口下去,滿嘴流油,噴香。
周秋萍以為自己不喜歡吃肉,可現在的身體缺油缺肉,一個肉包剛下肚,她又忍不住伸手拿第二個。直到吃完三隻包子,她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趕緊給睡醒了的小女兒衝奶粉。
就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繼續勉強母乳喂養,搞不好就是三條人命。既然有人家送的奶粉,先讓七個月大的小女兒吃奶粉吧,再補充蒸蛋和肉泥,差不多夠了。
隔壁床的嬢嬢看她忙忙碌碌,下意識地開口勸她:“也不錯了,好歹曉得拿錢給孩子看病。男的嚒,都這樣,算盤珠子撥一下動一下,根本不會照顧小孩。”
周秋萍心道,女的天生就會照顧家庭小孩?
可她知道人家是好心,也不好說什麼,隻能笑笑。
她是一定要離婚的,帶著兩個女兒遠走高飛,走得越遠越好,千萬不能讓馮二強那個垃圾再纏上她們母女。
經過一夜,她也想明白了。馮家人一不要臉二也不會管她兩個女兒死活,假如她殺了馮二強的話,他們肯定不會幫她掩蓋事實。
為了防止自己在強烈的憤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她還是早點離婚走人為妙。反正丫頭在馮家人眼裡根本不是人,才丁點兒大的兩個小丫頭還得再養起碼十幾二十年才能換彩禮錢,一旦她離婚,馮二強肯定不會跟她爭女兒的撫養權。
隻是,離婚以後,她要怎樣才能養活自己和女兒,讓她們母女仨過上好日子?
上輩子,周秋萍直到老家被洪水淹了,被迫進城打工才漸漸明白女人離了男人也能活,而且沒男人拖後腿,還能活得更滋潤更精彩。
可惜她醒悟的太晚,又被自私的兒子道德綁架,直到死了也沒能獲得自由。
這輩子,她得早早做打算。
要怎樣掙錢呢?進廠上班肯定不行,且不說鄉鎮企業起起落落,連國營廠後麵都經曆下崗潮,單是照應兩個女兒,她要當工人的話,時間也不方便。
還是做小買賣吧,她上輩子進城打工後賣過衣服鞋子還做過小吃開過飯店。雖然後來因為政策變化加上馮二強這個攪屎棍不斷惹禍,最後店鋪都兌出去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但好歹也算積累了些經驗。
不能在本鎮搞,不然馮二強肯定會纏上來。起碼得去縣城,讓他沒那麼容易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