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幽抬眸看向盛明盞,唇角輕輕顫動。可是,他依舊看不見麵前這個人有彆的半點情緒,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之中,平靜無動,漂亮又神秘。
辦公室裡的天眷者還在歡呼地喊著“唐長官唐長官唐長官”,渾然不覺眼下這一幕有什麼錯。
唐幽想要解釋,聲音微弱:“我不是這個意思……”
盛明盞越過他,朝外麵走去。
下午正好的陽光透過窗戶,投落進來。
他們衝進裡麵的辦公室,將辦公室裡的執政官守則撕得粉碎,雪白的紙片被拋撒在辦公室裡。
經過肆虐後的辦公室,如同蝗蟲過境般,荒唐又可笑。
整個基地,陷入短暫的狂歡之中。就連此刻還排在基地外麵的人們都被基地裡的情緒所感染,一同在歡呼。
他們擁護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普通人為基地裡的首席執政官,因為唐幽不屬於任何一方,他隻是一個珍貴的普通人。
這場狂歡直到下午四點才逐漸平息。
被攻占的執政署不複往日的輝煌。基地裡的人一致決定讓暴君待在頂層辦公室裡,哪兒都不準去。
滿地的紙碎鋪滿了地板。
盛明盞走進來,踩過時,地板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們將辦公室的門重新修好,因為忌憚暴君的能力,辦公室外麵被鎖上一把沉重的大鎖。沒有鑰匙的話,沒有人能夠快速地打開這把沉重的大鎖。
這把大鎖的鑰匙被交給了唐幽。
基地裡的人關門時,下意識抬頭看向辦公室裡的那個人。
窗外黃昏餘暉流淌而過,青年靠在窗前,逆光下的身影優越頎長,身上的執政官製服換成了一身簡單至極的白衣黑褲,清冷又漂亮。
關門的動靜似是引起了青年的注意,他回頭望了過來,冷淡的眸子沒有半點情緒。
很快,門外傳來沉重的錚響,像是大鐵鏈子掛在門上時引起的撞擊聲響。
天邊的黃昏徹底落幕時,盛明盞站在窗前,看見基地裡亮起了一盞盞明燈,閃爍在夜色之中。
基地外麵,是異種肆虐過後的斷壁殘垣。
基地裡麵,是幸存者們重建的萬家燈火。
辦公室裡的掛鐘一分一秒地轉動著,快到晚上九點的時候,基地裡傳來一陣陣的喧鬨聲,有無數道聲音在呼喊著“唐長官” 的名字。
烏雲遮蔽了基地外的天空,一切光景被黑暗所侵襲。
執政署的最頂層,足以看見基地裡絕大多數的地方。基地外圍是這十年間經過不斷摧毀又重建的城牆,幾近堅不可摧。
晚上九點,一道身影出現在高牆之上,然後從上麵縱身一躍,跳了下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掩藏在基地外黑暗之中的那些異種朝著大開的城門衝了進來。
尖叫聲,呐喊聲,撞擊聲,聲聲不絕,此起彼伏。
辦公室外麵傳來有人爭吵拍門的聲音,就跟下午奪權時同樣煩躁急切。
有人大喊:“鑰匙!鑰匙!鑰匙在哪裡?”
彆的聲音答話說:“在唐長官身上!唐長官死了!他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屍身被異種粉碎殆儘,我們找不到鑰匙了!”
辦公室外的人在相互爭吵不休,有人拿了大錘來,使勁兒敲碎那扇沉重的鐵門。
鐵門被破開的動靜,宛若是眾人眼中的希望般。他們重新衝進辦公室,腳下踩著的雪白碎紙被印上一枚枚淩亂的腳印,變得有些臟。
“執政官大人!救救我們!”
盛明盞靠在窗前,安靜地站了一下午,目光輕垂,看著外麵快要淪陷的整個基地。
有人試圖衝過來,跪在盛明盞麵前,進行祈求,他的手還沒有靠近,就被另外一個執政官給強行拽了回去。
盛明盞聽著基地裡的各種聲音,平靜地開口道:“上午鬨事,下午奪權,晚上攻城。”
他回頭看向辦公室裡這些人的麵孔,好奇地問:“這不是你們想要的正義嗎?”
為首的那人麵容劇烈顫抖,低聲道:“我們都被異種給騙了!他們偽裝成正常的天眷者,來蠱惑我們!我們都是被異種給騙了!”
“都是唐幽的錯!”
“哈哈哈!人類啊,終於要完蛋了。”
基地裡麵有人在喊:“災變十二年,最後一個普通人終於死了,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兩群自以為正義的怪物還在苟延殘喘。”
盛明盞垂眸注視著自己手裡的這枚子彈,微弱的月華下,子彈泛著銀藍色的沉冷光華。
他道:“有槍嗎?”
站在盛明盞身邊的執政官連忙遞上自己身上配的槍,盛明盞拆開彈匣,將裡麵原本存在的子彈一枚一枚取出來,子彈掉落在地上,發出陣陣輕響。
那枚銀藍色的子彈放進彈匣,完美貼合。
盛明盞抬眸看向窗外遙遠的夜色之下,月下有一雙黑色的翅膀展開來,足以遮天蔽日。整個基地被一種可怖的威壓所籠罩。
“你考慮考慮我吧?親愛的室長大人。”很多年前,洗手間外的人姿態優雅,慢條斯理地說,“我才不像唐幽那樣背叛你。就算變成怪物,我也一定第一個回來找你,把你一起變成怪物。”
“然後……把整個世界變成怪物的樂園。”
從基地裡攻進來的異種口中,盛明盞聽見了對那個人的稱呼——異種之王。
真是可笑。
盛明盞冰冷的眼瞳布滿深色的瞳紋,神秘又危險。
他抬手舉起槍,槍口對準遙遠的月上黑影,毫不猶豫地扣響扳機——
銀藍色的光自狹小的槍口迸發,迅速擴展開來的熾亮藍光將整個基地籠罩!
這個世界上,的確隻剩下了兩群自以為正義的怪物。
……
夢境破碎的瞬間,盛明盞睜開醒了過來。
臥室裡隻有他一個人,熟悉的惡心感湧上來,讓他下意識起身去了衛生間。
想吐又吐不出來。
猶如在高溫中行走般,渾身滾燙,腦子裡又是天旋地轉的暈。
盛明盞抬眸盯著鏡子中的人,冰藍的瞳色迅速布滿整個眼瞳,又很快褪色。
反反複複好幾次之後,鏡子裡的人眼眶泛起微紅,像是要哭了般。很快,生理性的淚水無聲地流了出來。
煩。
盛明盞麵無表情地擦掉自己臉上的眼淚,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地流了下來。
瞳色潮起潮落,像平靜無波的蒼海,卻詭譎至極。
腦子裡宛若有千萬根針在紮著痛,盛明盞低頭洗了個臉。乾淨的流水和眼淚混在一起,鏡子裡的人透著一種濕漉漉的冷感。
他不該叫什麼暴君,他才該叫冰火。
盛明盞隻覺得自己身上又冷又熱,冰火兩重天。
盛明盞扶著牆,朝衛生間外走去。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意識墜入沉睡的前一瞬,他整個人墜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並伴隨著傅憑司著急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盛明盞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第二天下午。他聽著耳邊平穩的機器波幅響動,睜開眼來,並坐起身來。窗外明亮的光落在他的眼底。
盛明盞去拿通訊器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貼了一根輸液針。
他打開通訊器屏幕,看見上麵的時間。
星期天,下午兩點。
盛明盞一陣沉默。
傅憑司和醫生溝通完情況之後,回到病房,看見已經清醒並且坐起來的盛明盞,快步走過來,出聲道:“盞盞?你醒了,身體有沒有哪裡不太舒服?”
盛明盞抬起頭來,捂住自己的心口,小聲說:“哥哥,我的心不舒服。”
傅憑司伸手就要探過來,並且想叫醫生來,開一個完整的心臟檢查方案,然後就聽見自家男朋友一臉沉痛地說:“我的周末怎麼隻剩下半天時間了?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傅憑司一時失語,盯著盛明盞看了又看,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醒來的第一時間是去痛心周末,而不是出現了彆的情況,至少不算是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寶寶。”傅憑司坐在床邊,輕聲安慰道,“你住院了,可以向學校請假的,不用擔心你的周末一下子就睡過去了。”
盛明盞放下通訊器,“哦”了一聲。
“昨天下午,我打完通訊電話,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聽見你離開衛生間的動靜,來到臥室,就看見你朝地上倒了去。”傅憑司靜心解釋了昨天下午的情況,“當時,你整個身體發燙,一下發燙一下冰涼,我就把你送到醫院來了。”
盛明盞打量四周:“這家醫院……”
傅憑司道:“是一家私人醫院,處理後續不用太麻煩。”
“在醫院裡,你的身體檢查不出任何問題來,但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傅憑司輕輕觸碰了下盛明盞手背上的輸液針,繼續道,“給你輸的液,是營養液。”
傅憑司問:“寶貝,你昨天在臥室裡發生了什麼?”
盛明盞聞言,回憶道:“我就是被你抱回臥室之後,就睡著了。”
傅憑司:“然後呢?”
盛明盞:“然後,我就做了個夢。”
“什麼夢?”傅憑司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