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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搞基建 998 71896 字 8個月前

俘兵實在太多了,關了整整十七八個上百平米的馬房。

宋玉竹跟隨他來到關押處,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騷臭味。

這幾日軍營太忙,沒人管他們,吃喝拉撒都在這狹小的馬房中,味道自然不好聞。

不一會趙驍也匆匆趕過來:“我聽守衛說你來了。”

宋玉竹:“這些人你打算怎麼辦?”

趙驍也發愁,過去慶王從不留俘兵,基本上捉到就會殺掉。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再這麼乾,跟慶王有什麼區彆?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人實在太多,就怕放開他們會引起混亂。”

“不能這麼關著,得把他們利用起來。”

正當兩人談話時,馬房裡的俘兵突然騷動起來。

“救命,來人快救命!!!”一個身體高壯的男人,抱著另一個男子大聲呼喊。

負責看守的士兵怒斥:“叫什麼叫!再叫殺了你!”

男人祈求道:“求求你們救救我兄弟,他快不行了。”

守衛可不會同情他們,自己的兄弟被他們殺了多少!抽出鞭子抽在他身上:“趕緊回去,再敢亂跑格殺勿論!”

男人不為所動,依舊大喊著:“快來人救救他,隻要能救下他,讓我乾什麼都願意……”

宋玉竹一行人聞聲趕過來,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守衛看見趙驍嚇了一跳,連忙跪地道:“這人說自己的兄弟病了,讓人幫忙救治。”

俘兵一見他們三人的穿著,便知道這是當官的,咚咚的磕起頭來:“大人行行好,救救他吧!”

宋玉竹走上前,探了探地上人的脈搏。還活著,但情況不太好。

“把人帶回去吧。”這裡又臟又亂不是診病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男人見狀,竟然瘋了似的撲上來:“不,不能帶走他!”

趙驍抬腿一腳將他踹飛出去,這一腳力道非常大,普通人估計半天都爬不起來,沒想到這人瞬間爬了起來:“求你們彆殺他!”

宋玉竹道:“你誤會了,我是準備救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著一起去。”

男人點頭,緊忙抱起地上的人跟著他們一起離開這裡。

找了一座乾淨的營房,男子把受傷的人抱了進去,自己則蹲在一旁警惕的看著幾個人。

宋玉竹檢查了一下患者的身體,見他身上並沒有傷,詢問道:“你的這個兄弟之前有什麼反應嗎?”

“他說肚子疼,疼的受不了。”

“知道是具體哪裡疼嗎?”

男人想了想,把手放在小腹的右側:“應該是這裡。”

宋玉竹點點頭,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這人是得了急性闌尾炎。放在現代,一個簡單的小手術就能治好,但在古代則是要人命的絕症。

幸好來時帶著藥箱,可以幫他開刀做個手術。

“叫人燒些熱水過來,幫他把身體清理乾淨。”

“哎。”白一舟帶著幾個士兵出去。

蹲在旁邊的男人流著眼淚問:“他還有救嗎?”

“興許有,興許沒有。”宋玉竹也不清楚闌尾發炎到什麼情況,如果穿孔了,以現在的醫療設備應當是救不回來。

男人擦了把淚道:“隻要大人能救活他,您讓我乾什麼我都願意!”

趙驍道:“你在之前盛軍中是什麼職位?”這小子應當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剛剛那一腳普通人肯定扛不住,而他現在看著跟沒事人一樣。

男人如實回到:“我叫李吉辰,是軍中的千戶把總。”

楊元震的軍隊原是東州駐地軍,除去主將葛洪濤外,還有兩個副將皆已戰死,現在千戶是最大的官職了。

宋玉竹問:“我如果救下他,你願意效忠我嗎?”

李吉辰舉著手發誓:“隻要大人救下他,我的命就是您的,若違背誓言下十八層地獄,百世不得托生!”

古人對誓言很看重,宋玉竹見他立了這麼重的誓,心裡已經接納了他幾分。

“這人是你親兄弟?”

李吉辰搖頭:“是契兄。”

宋玉竹不解的問:“何為契兄?”

身後的趙驍咳了一聲:“相當於夫妻的關係。”

契兄一開始隻在貧窮的山村裡流行,許多娶不上媳婦的光棍漢,孤苦伶仃,索性找人結伴過日子,這就是契兄的由來。

後來兵營裡也有人私下結為契兄,不光是為了疏解欲|望,更多的是想要一個在戰場上,有個可以相互依靠的後背。

躺在床上這個男子就是李吉辰的契兄。兩人已經在一起五年了,從未分開過。這一次戰役他們也在儘量保護著彼此,沒想到被俘後,契兄突然肚子疼,疼的他在地上直打滾,直接暈了過去。

很快有人把熱水端過來,李吉辰請求自己幫契兄清理身體。

宋玉竹讓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隻留下趙驍在身邊保護自己。

“他病的很重,一會我要在他肚子上開一條口子,切掉他壞了的腸子。”

李吉辰瞪大眼睛,他還從未聽說過有這種治病的方法,嚇得連忙搖頭:“你是要殺了他嗎?!”

“如果不取出他爛掉的腸子,你的契兄肯定會死。”

男人看著宋玉竹的眼睛,見他不似說謊,最後認命的點了點頭。握緊拳頭在心底暗暗發誓,若是契兄死了自己也不會獨活,拚命也要拉著這兩人給自己陪葬!

趙驍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緊緊的盯著他,生怕他暴起傷著宋玉竹。

闌尾炎是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小手術,宋玉竹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做完了,創口還沒有一寸長。

“這…這就好了嗎?”

宋玉竹清洗著手上的血漬道:“應當是死不了。”

李吉辰一聽連忙跪地朝他磕頭:“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我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趙驍問:“你有什麼本事?”

“我……我會帶兵打仗。”

宋玉竹哪信得過讓他帶兵:“這樣,你既是盛軍的千戶把總,能號令這些士兵,我打算讓他們去附近的山上砍柴。”

“砍,砍柴?”李吉臣和趙驍驚訝的同時問道。

“沒錯,取暖用的木柴。”天氣越來越冷,寒流恐怕一時半刻退不下去。眼下還沒進臘月,就已經零下十多度了,若是過陣子再降溫,百姓恐怕扛不住。

“當然也不會白讓你們乾。沒人每日砍夠三擔柴,會給十文錢,每多砍一擔,多加三文。”

“十五人分一組,采用連坐製,如果有一人逃跑,其餘人全部斬殺。”連坐這個辦法是徐冰幫他想的,雖然他不想濫殺無辜,但有人想逃跑,他也不介意殺雞儆猴。

“還有砍樹時,一丈內必須留一顆樹,若是亂砍,軍杖三十!”砍樹不是長久之計,眼下沒彆的取暖方法,等明年天氣轉暖,再好好研究地圖上的礦脈。

李吉辰點頭應下,雖然不知道為何讓他們上山砍樹,但這件事比打仗輕快多了,還有銀子賺,士兵們肯定會同意!

出了營帳趙驍詢問:“你讓他們砍這麼些柴乾什麼?”

宋玉竹揣著手道:“氣溫降的太快了,得提前做準備。”

過幾天他還要去東州走一趟,一是為了考察一下東州的雪災情況,聽說數以萬計的房屋都被大雪壓塌,很多流民聚集在東州城外。

二來他打算試試,自己腦海裡的地圖是不是像他想的那般。

戰爭勝利後,宋玉竹腦海裡的地圖並沒有擴張,東州地圖依舊是馬賽克的狀態。或許必須控製了那座城市,才能激活地圖。

第37章 流民

砍樹的事安排下去,很快這群戰俘開始乾起活。

俘兵們本來就不是窮凶極惡的人,聽到砍柴還給錢,更沒人跑。

一天兩頓飯管飽,還能賺銀子,多好的差事啊,天曉得楊元震已經欠了他們半年的軍餉!

要不是實在揭不開鍋,楊元震也不可能上了四王的賊船。

楊元起答應他,打下徐州會把自己這些年攢的錢財全部送給他。結果銀子沒撈到,自己也淪為階下囚,簡直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群戰俘們知道自己不會死,還能賺錢,不到一周就把半個山都砍得樹木稀疏。

他們倒是遵守規矩,相隔一尺的樹不敢全都砍光。因為砍光樹木,山體就會失去控製,明年到了雨季很容易發生山體滑坡。

砍回來的木柴堆在大營的一角,足足有十多丈。

其實古代士兵的忠誠度並沒有多高,就像慶字軍,變成承天軍也就是主將一句話的事。他們也是人,也要吃飯睡覺,假如跟著承天軍能吃飽肚子,他們不介意是不是謀反。

那個做完闌尾炎手術的士兵身體也好了起來,他叫安豐,之前在盛軍中任輜重守,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他聽說自己是被承天軍的人救下,心中五味雜陳,又得知契弟已經投靠他們,自己也毅然的加入了承天軍。

*

臘月初三,宋玉竹和趙驍帶上一隊三千餘人的兵馬,朝東州出發。

楊元震攻打徐州時,幾乎把自己所有的軍力都帶走了,現在的東州隻剩下不到一千兵,所以這三千人足夠進城。

此行宋玉竹隻帶了宋全,趙驍則帶上了對東州比較熟的李吉辰,讓他在身邊幫忙。

徐冰和兩個副將留在徐州鎮守,相處這些日子來,宋玉竹對徐冰的信任度僅次於趙驍。

這個中年男子是真心為民著想,可惜一開始投入楊元慶的帳中。現在終於另投明主,卷的非常厲害,一天隻休息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為徐州操勞,堪得上一句古代勞模!

玄衣樓的事則交給了柳燕子。

趙驍帶兵打仗沒時間再去管理組織,宋玉竹則把權利交到柳燕子手裡,雖然這個人平日看著不太正經,但辦事還算穩妥。

宋玉竹沒打算把玄衣樓放在明麵,這個組織相當於以後的特情辦,專門處理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事。

他吩咐柳燕子在徐州各地招收奇人異士為自己所用。

*

馬車在冰天雪地裡行走,車裡雖然生了火盆,但依舊不算暖和,實在是氣溫降的太低了,宋玉竹覺得體感溫度至少在零下十五度。

宋全撥了撥木炭說:“少爺,這麼冷的天,您東奔西走。說句不好聽的,不怕落下病根。”

宋玉竹知道全哥是為他身體著想,笑道:“沒事,徐州到東州又不算遠,咱們過去看看,就當是見識見識風土人情,等回來的時候捎些特產給家裡。”

“少爺要回家嗎?!”一聽到這個,宋全抱怨全無,其實他早就想家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說出口。

“如果沒有其他事,過年的時候,咱們回去一趟。”宋玉竹也有些想家,想念娘做的水晶蝦餃,雖然隻過了不到半年,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太好了!少爺,這次回去我想帶個人來徐州,可以嗎?”

“帶人?帶誰過來?”

宋全臉一紅,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說出口:“那個,咱們幫忙接生的小梅”

宋玉竹驚訝道:“帶上她?她家裡人讓嗎?”依稀記得這個小梅可是有一個厲害的婆母。

“她家裡沒人了。”宋全把後來發生的事跟宋玉竹說了一遍。

“那日你走後,我送她回家,結果發現她被婆婆虐打,我氣不過便把帶她回了醫館。沒想到二天午後大軍離開,再送她回去時,發現她丈夫和婆母全都被官兵殺!”

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無依無靠,宋全便求了父親,讓他幫忙給小梅找個活計吃飯。

宋大義倒也不是刻薄的人,見這女子可憐,就讓她去後廚做幫工,雖然賺不了多少銀子,但供吃供住,孩子也能活下來。

宋玉竹聽完道:“如此她倒也落得個清淨。”

宋全點頭稱:“是啊。”

“你想娶她嗎?”

宋全臉紅的冒煙:“有……有想過。”

宋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好事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害臊的!”

宋全撓撓頭:“我還沒同小梅說過,也許她不會同意。”

“隻要你真誠待她們母女,我想小梅一定會同意的。”這個世道女子本就為難,她一個小寡婦又沒有娘家人,獨自一個人生活,還要照顧年幼的孩子,實在太難了。

無論是愛情還是迫於生計,小梅應該都不會拒絕。

宋全道:“等我回去便在城中買個兩進的小房子,把她們母女安置進去。”宋玉竹對他親厚,這些年的月錢加上賞銀攢了三百多兩,足夠他在城裡買一間寬敞的小院。

兩人正說著,前麵傳來一陣騷亂。

馬車停下來,宋玉竹掀開車簾探出頭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趙驍騎著馬走到他身邊:“前麵出現一大批流民,差不多有三百人。”

宋玉竹扶著他的胳膊跳下馬車。

不遠處,一大群衣衫襤褸的流民聚在前麵,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見官兵也沒有避讓的意思,如行屍走肉一般,眼裡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停軍!”

士兵們拉住韁繩,停在路中間。

宋玉竹急步向那些流民走去,趙驍連忙下了馬跟著他一起走過去。

走近才發現,人群中居然還有女人懷裡抱著小嬰兒,孩子發出微弱的啼哭聲,母子倆都被凍的渾身青紫。

趙驍不等宋玉竹開口,大喊一聲:“快叫人拿些備用的軍服!”

宋玉竹深吸一口氣,寒冷的空氣充斥著他的胸腔,讓他痛的發顫。

很快有士兵抱來一隊軍服,承天軍冬季的軍服都是夾了棉花的,沉甸甸的保暖性特彆好。

趙驍:“去,給這樣女人和小孩分發下去!”

“是!”很快那群流民騷動起來,人群中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他身材消瘦,臉上滿是風霜,但腰杆挺的筆直。

他走到宋玉竹和趙驍身前,深深的拜了下去:“下官江餘縣縣令李庸,多謝大人贈衣之恩!”說罷從身上的包袱裡拿出自己的官印和文書。

宋玉竹連忙把他扶起:“江餘縣?你們是歸哪個州府管治的?”

“歸東州府管治。”

“那為何會離開東州去彆的地方?”

男人紅了眼眶,嘴唇顫抖哽咽的說不出話。

宋玉竹連忙安撫道:“彆著急慢慢說。”

“哎!”男人重重的歎口氣道:“我們之前是要去東州避難,可東州城門緊閉根本不讓流民進去。如今東州城外彙集了上萬流民。官府根本不管,那些人餓極了竟……竟開始吃起死人!”他不想自己的民眾成為彆人口中的食物,隻好帶著他們漫無目的走下去。

李庸擦了把鼻涕繼續道:“我們江餘縣受災嚴重,上萬人隻活下不足一千,中途病死餓死又不儘其數。最後隻剩下我們這些人,我不知道去哪能活命……”

趙驍聽完道:“來人!把輜重車上的糧食分一層給他們!”

士兵們抗著米袋走過來,流民身上背著鍋具,十多袋大米緊著吃應該夠他們行到徐州。

宋玉竹讓宋全拿來紙筆,天氣太冷墨水都凍成了冰,他直接將毛筆含在嘴裡,等化開後在紙上寫了一封引薦信。

“你拿著這封信去徐州,他們定會好好安置你們的!”

男人雙手顫抖著接過信,哽咽道:“下官還不知大人姓甚名誰?”

“他們都叫我竹公子,你也麼叫吧。”

“多謝竹公子!”李庸連忙磕頭謝恩,流民看見有了食物和衣服,臉上也慢慢有了表情。紛紛跪地磕頭,有的人激動的哭泣,有的人開心的手舞足蹈,他們無一不對這個伸出援手的人充滿感激。

安頓完這些人,趙驍見宋玉竹臉色蒼白,連忙拉著他回了馬車。

坐在車上,拿手指輕輕擦去他嘴角的墨跡道:“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吩咐我就可以,千萬彆染了傷寒。”

“好。”宋玉竹沒逞強,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經不起折騰。

馬車繼續前行,身後的李庸放聲高歌,流民擊掌相送:“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得君相助,米粟飽腹,願君順遂,握粟出卜。①”

他讀書十七載,考中進士當上縣令,原以為能造福一方百姓,沒想到卻落得這般地步。幸得竹公子出手相救,他們才得以活命!

此恩大於天,他願儘生平所學,為竹公子儘綿薄之力!

宋玉竹聽到他的歌聲,心潮激蕩。心中的目標更加堅定,終有一日,他要讓百姓不再流離失所,讓他們吃飽穿暖,老有所依幼有所育!

*

大軍三日後趕到了東州城外。

遠遠的就看見蝸居在城外的流民。

他們各個骨瘦如柴,穿著好幾層破爛的衣裳,顏色各異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些衣裳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從死去的人身上扒下來的。根本顧不上衣服是否合身,隻要能保暖就夠了。

大軍逼近,一些流民嚇得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有些人放棄掙紮,目光呆滯的看著他們。

宋玉竹原以為會大戰一場,沒想到東州城門突然打開,先是衝出來一隊人馬,把城外的流民都攆走,然後知府和大司馬並一眾官員親自迎了出來。

楊元震戰敗被俘的消息早就傳到東州,這些官員們也知道承天軍早晚要來,乾脆直接開門相迎。

這些人安逸慣了,根本沒想過要出兵抵抗,況且就算想抵抗也沒有兵馬。城中的兵都被七王帶走啦……

為首穿著官服的兩個人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朝馬車躬身稽首。

“下官東州大司馬公羊青。”“下官東州知府錢鳴安。”

“恭迎大人。”

馬車車簾抖動,一個身穿藏青色棉袍的青年從車上下來。

“起來吧。”

作者有話說

①前四句出自詩經《小雅采薇》後四句我自己編的。

握粟出卜:《詩·小雅·小宛》:“握粟出卜,是何能穀。”鄭玄箋:“但持粟行卜,求其勝負。”後用以指祈求神明護佑,去凶賜吉。

第38章 殺雞儆猴

大軍入了城,宋玉竹繃著臉和趙驍走在最前麵。

東州城比徐州城要更大一些,這一路走來,路兩旁的鋪子櫛比鱗次,街上百姓穿的衣裳乾淨整潔,看起來一副安居樂業的模樣。

對此城外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民,簡直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錢知府跟在宋玉竹身後小聲奉承:“哎呀,不知道竹公子這般年少有為,竟然輕而易舉的擊敗楊元震的軍隊!真厲害,了不起!”

“我聽聞承天軍從不濫殺無辜,不驚擾民眾,謙恭仁厚此乃真是徐州百姓的造化啊……”

他不知道宋玉竹什麼脾氣,隻能簡好聽的說,結果說了一路,嗓子都說乾了,這竹公子也沒開口應和一句。

錢明安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裡有些沒底。

公羊青卻沒像他那般阿諛奉承,跟著其他官員走在最後。

原因是他雖為東州大司馬,但也隻有個名頭,手裡既沒軍權也沒錢,這些年被楊元震被打壓的很慘。日子過得甚至不如普通的商賈人家。

前幾日聽聞楊元震被俘,說實話他比宋玉竹還高興,當天讓下人殺了兩頭牛慶祝。

所以東州換不換人,對他也沒什麼區彆,反正都是有名無實的大司馬。

錢鳴安滿臉堆笑著繼續說:“下官已經在府上為公子和將軍準備了宴席,請務必賞臉去喝上一杯。”

錢鳴安嘴上雖然恭維,心裡卻覺得承天軍雖然打敗了楊元震,但本質是一群上不了台麵的烏合之眾,總有一天朝廷會過來平叛。

眼下自己好酒好菜把他們招待好了,等朝廷派人來時再跟他們翻臉,省得遭受魚池之秧。

過了一會見宋玉竹還不說話,湊上去小聲道:“我還為公子準備了幾個江南瘦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也是一頂一的…哎…哎?”

趙驍拽著他的衣領把人甩到旁邊:“這麼有閒心,不妨把城外的流民安置了。”

宋玉竹停下腳步看著他:“你叫什麼來著?”

“下官錢鳴安。”

宋玉竹上下打量他,見此人肥頭大耳,雖然穿著官服,可腳上卻踩著一雙江南織錦的棉鞋。上麵還用金絲銀線滿鏽著八寶圖,光這一雙鞋便價值百兩,東州知府可真是闊氣。

“飯我就不吃了,不過還是要借你府上一用。”他一揮手,趙驍帶領三十幾個官兵朝他家裡跑去。

“公,公子您這是要乾嘛啊?!”錢鳴安嚇得變了臉色:“您,您不能這樣,不是說不傷害百姓嗎?!”

宋玉竹攤手:“我傷害百姓了嗎?”

“您也不能派人闖我的府邸啊!”

錢鳴安抓住宋玉竹的袖子。“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講,您要美人還是銀子,我有的都可以給您,勿要傷了我家裡人!”

後麵的護衛上前把他拉開,宋玉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彆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妻兒。”

很快,趙驍一行人把整個知府清理出來,錢鳴安的一眾妻眷全都趕了出來。這些女子穿著華貴的衣服,頭上帶著金玉首飾,滿臉驚慌的看著這群士兵。

“人全都清出來了,不算奴仆,一共十六個人。”

錢鳴安的妻妾共七人,其餘的八個則是他的至親,最大的兒子已經二十二歲,最小的女兒九歲,還有一個剛牙牙學語孫子。

宋玉竹道:“把他們和錢大人一起送到城外。”

“不可,不可以啊!”錢鳴安嚇得撲通一下跪了下來,這次是真怕了。聽說城外的百姓已經餓了一個多月,自己若是出去,豈不會讓他們生吞活剝了?!

原以為這個小子年紀輕輕很好糊弄,沒想到這般狠厲。

錢鳴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竹公子,下官錯了,求您開恩啊!我那小孫子才一歲,還不會走路,若是出了城讓他怎麼活啊?!”

他的妻女聞聲也小聲的啜泣起來,一家人緊緊靠在一起,不安的看著這行人。

宋玉竹怒斥道:“你的孫子是命,彆人的孩子就不是命!”

想起路上那被凍得滿身瘡的小嬰兒,宋玉竹紅了眼眶:“你知道城外死了多少人嗎?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東州嗎!”

錢鳴安哽咽著搖頭:“下……下官不知。”

“因為他們把你當成父母官,是他們救命的爹娘啊!你卻直接把他們拒之門外,摸摸你的胸口還有良心嗎!”

錢鳴安不敢反駁,隻能磕頭認錯說:“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把他們放進來!”

其實城外的流民並不算很多,就算城內安置不下,施粥施些衣物流民也花不了他多少銀子。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限你明日之內把城外的流民安置妥當。這件事要是還乾不好,那就可以除掉官帽了。”

“是!”錢鳴安咬牙接下任務,之前心裡的輕視全無,隻恨自己引狼入室。

身後那些官員一個個縮著脖子裝鵪鶉,他們被宋玉竹這招殺雞儆猴嚇得不輕。

原以為迎了尊菩薩來,沒想到卻請了個殺神。連錢知府這麼油滑的一個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們哪還敢造次。

收拾完錢鳴安,趙驍帶著大軍去之前東州守衛軍的軍營安置士兵。宋玉竹則著帶宋全、李吉辰和幾個護衛住進了一家客棧。

*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錢鳴安回到府邸氣的渾身發抖。

錢夫人命人趕快拿參茶過來。

錢鳴安推開茶碗,把一盞價值千貫的汝窯滴油盞摔得粉碎。

錢夫人眼睛都沒眨一下,拍著錢鳴安的胸口順氣:“老爺您消消氣。”

錢鳴安怒道:“這幫賤民,居然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楊元震在東州尚且給我幾分薄麵,他們算什麼東西!”

“一群不入流的流氓,強盜!仗著得了幾分勢頭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錢夫人道:“這些人確實可惡,居然還闖進咱們府中,可把我們嚇壞了。”

可眼下他們帶著那麼多兵馬,錢鳴安也拿他們沒什麼辦法,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

到了晚間,公羊青派人悄悄給客棧送來一封信。

信上把楊元震之前留下的部署,以及錢鳴安這些年貪贓枉法的事都寫了上去。

信的最後寫道:“我自知無用,但依舊想盼著東州城能好一些,請公子善待東州百姓。”

公羊青這番投誠倒在宋玉竹的意料之外,他叫來李吉辰詢問這東州大司馬是何用心。

李吉辰進屋後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道:“大人有所不知,公羊青跟錢鳴安有些過節。”

“所為何事?”

“當年楊元震初來東州,大司馬並不想交出兵權。後來錢鳴安使了些手段,幫著楊元震把這權奪了下來。”

那會李吉辰也隻不過是個小校尉,知道的並不詳細,隻聽軍中的人閒聊說,錢鳴安派人偷偷綁了公羊青的女兒,逼得公羊青交出兵權。

事後楊元震對大司馬百般打壓,所以這些年公羊青心裡憋著火呢。

宋玉竹聽完若有所思,這東州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等人離開,他快速打開腦海中的地圖查看。果然如自己所料,東州地圖也全部開放了!

東州地理麵積很大,東部是沿海地區,中部是平原,西北是山脈與徐州和冀州接壤。

東州產鹽,在古代,鹽鐵茶是最值錢三種東西,按說楊元震不該這般窮才對。

原因是這裡私鹽猖獗,老百姓寧可花幾十文買又苦又澀的私鹽,也不願花幾百文去買官鹽。

鹽場裡的官鹽已經堆的像小山那般高了!

宋玉竹驚歎一聲,楊元震這個傻子,手握金山銀山不知道怎麼用,這東州給他真是浪費了!

既然官鹽的價格賣不出去,就派人以私鹽價格賣唄!反正這東西在海裡,不說取之不竭,至少取幾百年還是夠的!

其實他不知道,這裡麵貓膩多著呢。

私鹽是錢鳴安的地盤,怎麼舍得讓出來?所以在楊元震派出下屬售賣私鹽時,錢鳴安便暗地裡用重金收買此人,讓他賣不出去。

幾番嘗試下來,楊元震便真以為鹽難賣,乾脆放棄了這個念頭。

東州還產絲綢,但今年大雪恐怕要把不少蠶種凍死,明年絲綢肯定會大幅減少。

其實這種氣溫很不正常,宋玉竹之前看過盛朝的年史。書上說每逢九月雁門關外開始落雪,十月平頭關凍霜,近十一月上京到冬季,臘月中南地區才會結冰。

東州作為東部沿海城市,受海洋季風影響,往年冬季氣溫很少降到零下,今天卻接連下了半個月的雪。

宋玉竹懷疑這個世界已經開始進入小冰河時期。學曆史的時候記得宋朝當年也是進入小冰河時期。

如果氣溫繼續降低,南方的水稻將沒法再種兩季到三季,北方農作物匱乏隻有黍米和稻子,產量低的令人發指,將來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上輩子熟悉的耐寒的玉米還沒有引進,根莖類食物隻有蘿卜。他憂心忡忡的望向窗外,自己得加快前進的步伐,隻有早日推翻朝廷,才能想辦法改變現在這個局麵。

傍晚時趙驍從軍營回來,他把楊元震留下的那一千兵馬直接收編了。這些人也沒反抗,七王都被俘了,他們反抗有什麼用?

宋玉竹把公羊青送來的信遞給他。“此人倒是有點意思,我打算過幾日把錢鳴安換下來,讓他治理東州。”

趙驍看了看信上的內容:“你決定就好,那個錢知府我看著也不順眼。”居然還敢給玉竹送瘦馬,真想一刀切了他!

“眼下錢鳴安還不能殺,咱們初來東州,對這裡還不熟,今日我嚇了嚇他,他應當能把流民妥善安置了。等過一段時間再拿他開刀。”

“嗯。”趙驍倒了杯茶水,一飲而儘。解開身上的甲胄伸了伸筋骨,趕路時不覺得累,休息下來反而渾身酸疼得厲害。

宋玉竹伸手幫他捏了捏肩膀,結實的肌肉像快鐵疙瘩似的,按都按不動:“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不辛苦,其實我心裡很高興。”過去趙驍活著隻為了吃飽飯,不被人瞧不起。自從遇見宋玉竹,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標,心裡也有了想要保護的人。

他小聲絮叨著今天的事:“剛剛去東州的兵營裡轉了轉,裡麵的營帳長期不用都被老鼠磕碎了,兵器庫中的武器也許多鏽的用不了,給他們真是浪費了……”

“這幾日好生歇歇吧,過段時間恐怕還有好幾場硬仗要打。”朝廷不可能放任他們不管,眼下全國各地揭竿而起的人太多,從近到遠估計年後就能打到這裡。

那時才是真正的考驗,他們得趕緊借這個機會猥瑣發育起來!

“嗯。”趙驍側頭蹭了蹭他的手背,像隻求人安撫的大型犬。

宋玉竹摸了摸他的臉頰,粗糲的胡茬刺的他手指微微發癢,心裡仿佛也如一汪湖水被微風吹出漣漪。

鼾聲傳來,趙驍居然累得就這麼坐著睡著了……

第39章 放火

安置好趙驍,宋玉竹吹了油燈去了隔壁的房間。

宋全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服侍著宋玉竹上了床,終於忍不住開口:“少爺,我見您對那趙將軍不太一般,你們倆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了。”

宋玉竹答非所問道:“你覺得趙驍這個人怎麼樣?”

“他啊……不好說,一開始我都快恨死他了!當初您幫他治傷,他卻恩將仇報,把你從醫館帶走。”

宋玉竹笑了笑:“確實,那會我也挺生氣的,後來知道楊元慶的脾氣,如果我不去治病,恐怕咱們全江城縣的百姓都得跟著他陪葬。”

宋全哎了一聲:“湘玉姐跟我說過徐州城的事。不過後來相處起來,這個人挺靠譜的,對您也特彆好!”

“對我特彆好?”

宋全撓撓頭:“是啊,有時候感覺他比我還像你的隨從,事事都儘心儘力。”

宋玉竹笑著說:“時辰不早了,去睡覺吧。”

“嗯。”宋全轉身往外走,心裡直嘀咕,少爺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呢。

*

翌日宋玉竹早早起來,帶著一眾人朝城外走去,今天難得是個晴天,太陽從雲彩裡露出了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城門口,錢鳴安正在組織衙役施粥,還有不少官兵在旁邊維持秩序,防止流民爭搶發生暴動。

“竹公子,您來了!”錢鳴安滿臉堆笑的湊了上去。

“昨日您一語點醒夢中人啊!前些日子我一直害怕流民進城擾亂安定,卻忘了他們也是東州的百姓,實在該死!現在將功補過,希望為時不晚。”

宋玉竹哼笑一聲,不得不說,錢鳴安堂堂一州知府,這能屈能伸的性格,一般人可做不到。

“城外流民大概有八千五百餘人,全讓他們進城實在不好安置,下官想著不如讓老人和孩子先進來如何?”錢鳴安看了眼宋玉竹的表情,生怕自己說錯話。

“可。”

官兵把老人孩子可以進城的消息傳出去,等了一柱香的時間,隻有七八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站在城門口。

這些人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寡老人,他們神情惶恐的看著四周的官兵,絲毫沒有進城的喜悅。

宋玉竹道:“錢知府就打算讓這麼幾個人進城嗎?”

錢鳴安擦了擦額角的汗:“下……下官也不知人數這麼少……要不讓女人也進城吧?”

宋玉竹朝旁邊的侍衛頷首,馬上有人再去傳話,流民中的女子也可以進城。

這回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流民中分明有不少女人,他們為何不進城?

其實一開始流民們是想要進城的,可被關在城外一個多月後便已經沒了這種想法。雖說城外活下去不容易,但好歹還能活著,萬一進去沒準連命都沒了!

錢鳴安臉色難看,這群流民給臉不要臉!放在要不是宋玉竹非讓他安置,平時他才懶得管,他們居然還敢不聽話?

“您看……並非是下官不想安置他們,實在是這群人不配合啊?”

“竹公子,老夫倒有一個辦法,不知當講不當講!”公羊青走過來,朝宋玉竹稽首作揖。

“公羊大人有什麼辦法請說。”

“這些流民並非不想入城,而是怕進了城也活不下去。況且這麼多人進城,沒有賺錢的營生,萬一暴動起來也會害了城中百姓,不如把他們送去鹽場。”

錢鳴安猛地抬起頭,狠狠的盯著公羊青,這個老匹夫怎麼突然提起鹽場?!

宋玉竹示意他繼續說。

“楊元震管治東州時,不重視鹽業,城郊的鹽場荒廢已久,公子可以讓這群人去曬鹽煮鹽。”

錢鳴安急忙打斷他的話:“大人,官鹽並不好賣,老百姓們寧可偷偷買私鹽也不願買官鹽呐!”

“官鹽定價多少?”

“一兩鹽三百文,這是朝廷定的價格。”

宋玉竹冷笑一聲:“改價一兩鹽三十文。”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賣這麼高價格當然賣不出去。

錢鳴安急忙道:“大人萬萬不可,官鹽的價格幾百年都沒變過……”三十文一兩,豈不是比私鹽賣的還便宜,自己還怎麼賺錢了?

趙驍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錢知府恐怕還沒搞清楚,現在東州可不歸朝廷管,竹公子定價難不成還得聽你的不成?”

錢鳴安低下頭道:“下,下官不敢。”

宋玉竹朝公羊青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公羊青是有備而來的,昨天晚上一夜沒睡,抓耳撓腮想出這個辦法,即可以搞錢鳴安,又能在竹公子麵前露一露臉,越說越興奮。

“曬鹽也不讓他們白乾,除了供應吃食,每曬一石鹽賞十文錢,上不封頂。這樣他們既能活下去,又有乾活的動力,您看如何?”

宋玉竹拊掌道:“是個好辦法!就按你說的這麼辦!”

錢鳴安張了張嘴又閉上,麵色陰鬱的看著腳下的殘雪。

真是難纏啊!自己已經百般退讓,他們反而越逼越狠,竟真反客為主,看來得想個彆的法子了……

趙驍專門派了一千多名官兵送他們去了郊外的鹽場

流民中突然傳出混亂聲,一個穿著還算得體的男人大喊著要見官。

趙驍命人把他帶過來。

這人連忙上前磕頭道:“草民名叫鄭甲,原是東州商賈,販賣過生絲,茶葉和綢緞,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聽聞大人要重新販鹽,不知道缺不缺打雜的夥計,若是有用的著草民的,儘管吩咐!”

這小子倒是頭腦靈活,說話條理清晰也有膽識!知道自己去了鹽場賺不了多少錢,剛好他會經商,興許能搏個出路!

古代交通不便,絕大部分人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沒離開過家鄉。所以識路的人太少,一個商隊裡,能認路的老行腳都是寶貝。

宋玉竹:“你都去過什麼地方?”

鄭甲道:“草民去過上京,冀州,徐州,中州和西州!”

“起來吧。”

“謝大人!”鄭甲握著拳微微顫抖。

賣鹽的事眼下還不著急,等流民提煉好精鹽再安排也不遲。

宋玉竹道:“流民還需要食物和衣服,錢知府看看該怎麼辦?”

錢鳴安愣了一下,喃喃道:“府衙的庫房還有些銀錢,差不多能支撐個把月。”

“個把月可不行。”

“下官……願再拿出五千兩賑濟流民。”

趙驍冷著臉說:“五千兩太少了,聽說錢知府吃一頓宴席就要上千兩銀子,這點錢還不夠你塞牙縫的。”

錢鳴安咬著牙問:“趙將軍想要多少銀子?”

“先拿十萬兩出來,不夠再說!”

錢鳴安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他是真敢開口要啊!雖然十萬兩於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可自己的錢拿去給那些流民,實在心痛!

旁邊公羊青看著他扭曲的臉,笑的差點背過氣去,這麼多年可算出了一口惡氣!看著他吃癟比自己白撿銀子還高興。

“十萬兩太多了……下官同其他官員湊一湊,看看能不能湊出來。”

宋玉竹道:“我先替諸位百姓謝過錢知府了。”

*

回到府衙,錢鳴安大發雷霆,這夥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這樣下去不行,這一次要十萬兩,自己拿出來了,下次他們就敢要二十萬兩。自己辛辛苦苦攢的銀子,憑什麼拿去給那群賤民用?

錢鳴安的心腹下屬張海意走到他身邊小聲道:“大人,您若下不了手,此事就交給我來辦。”

“你打算怎麼辦?”

張海意在脖子上比劃一下:“趁著夜黑風高,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們都殺了!”

“可我們沒有兵馬!”

“大人糊塗,他們住在城中客棧裡,要什麼兵馬?”

錢鳴安恍然道:“你說的沒錯!既然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彆怪本官心狠手辣!”

張海意派人去賭坊裡找來一個叫佟四的男人。

很快府裡的小廝便帶來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此人正是東州城裡有名的混子,過去有見不得人的活,張海意都會交給他辦。

“給老爺們見安了!”佟四跪地砰砰磕了三頭。

張海意道:“交給你一件事,事成之後賞你一套宅子,一千兩銀子,外加兩個美嬌娘。”

佟四瞪大眼睛:“大…大人莫不是跟小人說笑吧?”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嗎?”

佟四激動的說:“不知大人要小的辦什麼事?”

張海意朝他招了招手,佟四趕緊爬起來湊到他身邊,側耳傾聽。

“你夜裡去客棧,然後把他們……”

佟四愣了愣,他雖貪財好色卻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憑自己的本事去殺那幾個人,就怕還沒動手就讓人弄死了。

“大人,您甭為難小的了,要是殺個普通老百姓,小的還能乾,聽說那裡麵可有個將軍,我這不是去自尋死路嘛!”

張海意伸出手指佯裝看了看:“聽說你娘子剛給你添了兒子?”

佟四臉色一變,知道這件事自己若是辦不成,恐怕還得連累家人。

隻能硬著頭皮接下任務:“大人放心,您既看重小的,定會把事情給您辦妥!”

張海意揮揮手道:“下去吧。”

等人走後,錢鳴安咽了口唾液問:“這人行嗎?”

“大人放心,他殺人的勾當乾了不少,應當失不了手。”

“那就好,待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

佟四從府衙後門出來,同往常一樣先去賭坊玩了兩把,把錢輸乾淨後回了家。

家裡娘子正在給娃娃做衣裳,見他這麼晚才回來怒斥道:“成天出去跑,一個大子賺不回來。家裡的米缸都快見底了,明兒個餓死我們娘倆得了!”

佟四笑嘻嘻的捏了把兒子的臉說:“彆著急,趕明個爺就讓你住上大院子!”

孩子哇哇大哭起來,女人氣的抱起孩子:“你就吹吧!”

半夜佟四悄悄起來去了偏房,兜裡揣上兩個火油瓶子走了出去。

聚福客棧已經熄了燈,一個人影躡手躡腳的走到客棧後麵,悄悄點燃火油瓶子從窗戶扔了進去!

陶瓷瓶子在木頭地板上炸開,火苗飛濺的到處都是,瞬間就燃了起來!

“不好了!走水了!”

第40章 行刑

濃煙順著門縫湧了進來,宋玉竹從床上驚醒,捂著嘴咳的撕心裂肺。

“少爺!樓下走水了!”宋全跑進來,背起他便往外跑。

木質結構的房屋燒的太快了,一開門,火焰轟的一下撲進來,直接把兩人堵了回去!

“樓梯走不了。”宋玉竹連忙去開窗,客棧的窗框到了冬季都釘上了,根本推不開!

宋全咬著唇道:“這可怎麼辦呐!快來人救命啊!”

煙越來越濃,兩人嗆得喘不過氣。這麼下去不被燒死也得被嗆死!

“哐當!”木門被撞開,趙驍頂著潮濕的棉被衝了進來!

“玉竹!”

“我在這!”

趙驍尋著聲音摸黑過來,一把抓住宋玉竹的肩膀。

“走!”說著一腳踹碎了窗框,抱起他就準備跳出去。

宋玉竹趕緊喊道:“宋全也在這呢!”

“少爺不用管我,你們快走!”

火已經燒進了屋裡,房梁被火焰烤的發出畢畢剝剝的脆響。

“砰!”一截燒斷的房梁把三人的位置分割開,宋全嚇得腿一軟,坐在地上拚命往後躲。

趙驍大吼一聲:“宋全,快過來!”

宋全鼓起勇氣站起來,拚命跳過火堆,趙驍抓起兩人的肩膀,縱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高空墜落感嚇得宋全失聲尖叫。

宋玉竹也沒好到哪去,他緊閉著眼睛,死死抱住趙驍的肩膀。

腳下一痛,巨大的衝擊力讓三個人同時向前摔倒。

趙驍扶起宋玉竹問:“怎麼樣,受沒受傷?”

“我沒事,快想想怎麼救火!”

客棧裡並非隻住了他們幾個人,算上護衛、行腳的客商,加上投奔親戚的外地人和跑堂的小二至少有二十多人,一把大火全都封在了客棧裡!

趙驍麵色凝重道:“火著的太快,救不了了。”

“砰!”不遠處也跳下一個人,大概跳下來時扭了腿,發出一聲悶哼。

趙驍過去一看,原來是李吉辰。

“將軍,客棧怎麼著起火了?”

趙驍搖頭,這火起的蹊蹺,白天不著,平日不著,偏偏等他們睡熟了才著起來,而且燃的這樣快,說沒貓膩他是不信的!

一陣寒風吹過,把火焰風吹的又高了一丈!眼看著大火把整個客棧圍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們送到大營,明日再想辦法查清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驚魂未定,隨著一陣轟隆的倒塌,住在客棧裡的客人和夥計們徹底被火舌吞噬……

“哎喲少爺,哎喲我的天爺!”宋全嚇得抱著他直哭。

宋玉竹也緊握著拳頭渾身發抖,如果不是趙驍及時趕過來,今晚他們就葬身在火海裡了!

宋玉竹雙目赤紅道:“肯定是人為的,估計跟錢鳴安脫不了乾係。”

趙驍握著他的肩膀說:“放心,我絕對會讓放火的人付出代價!”

*

東州知府府邸,錢鳴安也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聚福客棧著火的消息傳過來。

錢鳴安拊掌大笑:“好哇!佟四這小子果然有點本事!”

他在臥房來回走動,興奮的臉頰通紅,絲毫沒有熬夜的疲倦感!

一想到自己不用拿出十萬兩銀子,也不用跟那兩個小兔崽子點頭哈腰,頓時神清氣爽,比喝了王八血還滋補!

“來人,備轎!”他要親自去送他們一程!

大火燒到寅時,城中的巡捕營拉著水車趕來,見客棧隻剩下幾根殘垣斷壁,也沒有救的必要了,直接又拉了回去。

不少百姓們走出來,圍在客棧旁邊看熱鬨:“太慘了,死了這麼多人。”

“怎麼會著起火來?”

“誰知道,興許是廚房的火沒滅?”

“讓開讓開!”錢鳴安的轎子趕了過來,他從懷裡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走出轎子看著燒焦的客棧,心裡已經笑開了花,偏偏還要裝作一副心痛的模樣。

“客棧裡可還有幸存的人?”

負責清理殘骸的衙役連忙上前道:“回大人,昨夜子時著的火,客棧裡的人都睡著了,隻有樓下打雜的夥計跑出來,其餘人皆死在裡麵。”

錢鳴安臉上笑意快藏不住了,他輕咳一聲道:“真是可憐,快把屍骨撿出來好好安葬吧。”

哎呀,年輕人好好待在徐州不好麼,偏要來東州撒野。如今化為一攤焦骨怨誰啊?隻能怨自己鋒芒太露唄!

客棧清理完都快午時了,二十一具燒焦的屍體整整齊齊的擺在門口蓋著白布。

錢鳴安欣賞完,坐著轎子回了府上。昨晚一宿沒睡這會有些困倦了,讓廚子給他燉了一盅人參鴿子湯,然後摟著小妾呼呼睡了過去。

睡夢中似乎突然聽見身邊傳來一陣尖叫聲,他想要睜開眼看看,眼皮如千斤重怎麼睜都睜不開。錢鳴安嘟囔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

小妾桂枝嚇得花容失色,隻見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走進房中,她剛叫了一聲,就被趙驍一個手刀砍暈扔到旁邊。

然後按著宋玉竹交代的,將銀針紮在錢知府的耳後安眠穴。這個穴位可以讓他一直昏睡不會亂動,拎起他便去了前院。

錢府的府邸已經被承天軍圍的水泄不通,錢家所有人都被押到前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宋玉竹讓人把門窗都用黑布遮住,隻有留一盞蠟燭放在最前麵的。

不一會趙驍把人帶過來,錢鳴安的一眾妻妾驚恐的哭喊:“老爺,您怎麼了?老爺醒醒啊!”

趙驍把人扔在地上冷笑一聲:“先彆著急哭,待會有你們哭的時候。”說完讓人把這些人帶到後麵去,將錢鳴安耳後的銀針取了下來。

宋玉竹大喊一聲:“錢鳴安!”

“誰,誰在叫我?”錢鳴安悠悠轉醒。

“你說誰在叫你?”

錢鳴安回過頭,嚇得大喊一聲:“哎呦我的娘欸!你不是已經死了?”

宋玉竹勾起嘴角道:“我死的冤啊,你為什麼讓人放火燒死我們?”

錢鳴安雖然醒過來了,可腦子還不清醒,以為是夢裡宋玉竹的冤魂過來找他。

“你彆怨我,我也不想這麼做,實在是你把我逼得太狠了!我好酒好菜招待你們,你非但不領情還想動我的私鹽,那就留不得你們了……”

宋玉竹起身走到他身邊,嚇得錢鳴安往後退去:“冤有頭債有主,我雖謀劃害你卻也不是我放的火,您彆來找我!”

“誰放的火?”

錢鳴安把計劃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您趕快投胎去吧,逢年過節,本官定讓人給你燒紙錢。”

宋玉竹拍了拍手,趙驍把錢鳴安的家人帶了過來,他看著自己的夫人、子女和妾室們,一臉懵逼。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外麵士兵把遮光的黑布拉下,大廳瞬間變回白天,錢鳴安癱坐在地上,哪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沒想到昨夜的大火沒燒死這兩人,今天居然用這麼陰詭的法子把自己騙出真話。

“不關……不關我的事啊!我可沒殺人!”

宋玉竹:“你雖沒親自殺人,卻是主使者與殺人同罪,客棧二十一條人命,直接砍頭太便宜你了。來人,把他拖出去,杖斃!”

錢鳴安一聽嚇得肝膽欲裂,杖斃?這是要把他活活打死嗎?!

士兵衝來拉著他去了庭院。

錢鳴安掙紮著大喊:“你們這群反賊!我是朝廷欽封的知府!你沒權利打我板子!放開我,啊!”

刑具早就提前準備好了,士兵直接把人綁在長凳上開始行刑。

一仗長的刑棍足足有十多斤重,打在皮肉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才幾棍子下去,錢鳴安的聲音就變了調,鼻涕眼淚流的滿臉都是。

“哎呦!竹公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把銀子都給您,求您放我一條生路!哎喲!”

宋玉竹不喊停,行刑的士兵也不敢停,一下接著一下的打,很快就把他打的皮開肉綻,褻褲上全都是血。

錢鳴安的大兒子撲到宋玉竹腳下,磕頭道:“公子,我父親愚鈍,可這件事並非是他謀劃的,求您放我父親吧!”

宋玉竹冷漠的說:“你放心,一個都跑不了,都得給客棧那二十一條人命陪葬!”

錢公子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

打了七十板子,錢鳴安就咽了氣,身體自腰以下血肉模糊,幾乎看不出形狀。

錢鳴安的妻眷們都嚇傻了,緊緊的挨在一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如今老爺已經死了,她們會不會也受到牽連?

不一會,那個放火的佟四和張海意也被帶了回來。

佟四被抓時還在賭坊賭錢呢。

今天運氣不錯,連贏了十多把,桌上的銀子都快堆不下了。

他滿臉得意的抓起一把銅錢,扔給旁邊圍觀的賭徒:“這才幾個錢,等過幾日爺就去正通街買座大宅子!”

旁邊的賭鬼罵他吹牛皮,正通街一間宅子上千兩,他哪來那麼多錢?

“你們還彆不信,昨天乾了樁大買賣,爺們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話音剛落,七八個官兵衝進來,將他帶走了。

張海意提前得知人沒死的消息,嚇得趕緊坐上馬車準備逃出去,沒想到城門口早有人守株待兔,直接把他逮住帶了回來。

兩人一進院子,就看見庭院裡下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錢知府。

佟四兩眼一翻,直接嚇暈過去了。張海意雖然沒暈也沒比佟四好多少,褲子滴滴答答的流著尿湯,腿軟成了麵條。

宋玉竹審都沒審,直接命人把他們帶到燒焦的客棧門口,砍首示眾。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還是以這麼殘忍的方式殺了人。心中卻沒有後悔,隻有憤怒和恨意!

錢鳴安因為一己私利居然謀殺了這麼多條人命,死不足惜!

趙驍走到他身邊問:“這些人怎麼辦?”

宋玉竹轉頭看向旁邊的男男女女,嚇得他們瑟瑟發抖。

錢夫人率先跪地磕頭道:“公子,我知道老爺留下的銀子藏在哪!求您給我們一條生路!”

“說。”

錢夫人不敢講條件,連忙說出錢鳴安把錢都藏著城中的一家當鋪內。大概有三百多萬兩,這些銀子連楊元震都不知道。

宋玉竹走到她身邊,看著她頭上亂顫的翠玉金簪,這一支簪子夠窮苦百姓吃三年。

雖說現代法律沒有連坐一說,可這群人也不是無辜的。他們借著錢鳴安的光,過的養尊處優的日子,花的可都是民脂民膏。

“來人,把他們扔到城外自生自滅。”

“是!”一群人被士兵推搡著走出了府邸。

事情處理完,宋玉竹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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