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遊電話還沒講完,尤之螢轉頭看了一眼,有點沒耐心了,正打算先走,視線轉回來時忽然停了一下。
旁邊路牙處,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那。
個很高,腿挺長,T恤是黑色的,褲子也是黑色的,右肩上斜掛著深灰色的書包。
全身上下色彩亮點兒的隻有白色耳機線。
尤之螢第一感覺是挺意外,她竟然能一眼就認出來,明明他們在上周日才第一次見,這一整周她很忙,早出晚歸,也幾乎沒打過照麵。雖然他的長相是有那麼點引人注目的資本,但也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
想到這裡,看到那瘦高的身影動了,他抬起手臂,背包在寬闊瘦削的肩背上晃蕩了一下。
很快,一輛出租車停到路邊。
他走過斑駁晃動的樹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尤之螢想起自己停在破爛車棚裡的兩輪自行車。
“走了學姐!”盧遊的聲音讓她回過頭。
馬路通暢了一點,兩人走過斑馬線,尤之螢隨口說:“盧遊你十八班的?”
“……學姐你不會到現在都沒記住我哪個班吧,這也太讓人傷心了。”被問話的人很無語。
“我記得。”尤之螢無視了他的受傷表情,“你們班來了個插班生,是吧?”
“對啊你怎麼知道?”盧遊頗為驚詫,“不是吧,才一周都傳到你們高三去了?這名氣比我都大?”
“你有什麼名氣?”
“我沒有嗎?!”
尤之螢:“嗯,今天之後,大概有了。我們都有了。”
盧遊:“……”
這天晚上在“小東吳”的聚餐持續時間比尤之螢預計得更久一點兒,她和孫鷺從清風街返回的時候已經快要八點鐘。兩個人都疲倦得要死,懶懶散散沿著街道走回學校,在自行車棚子旁邊的台階上坐了一會。
孫鷺說她有點想哭,尤之螢說哭吧,不過人一般意識到自己想哭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孫鷺不信這謬論,醞釀了一會發現果然如此。
孫鷺又開始長籲短歎,感慨最美好的青春已經徹底結束,以後就要做個完全收心的高三生,生活裡隻有上課、做題和高考。
“還有陳樂鳴。”尤之螢替她補充。
陳樂鳴是隔壁二班的,孫鷺的暗戀對象,他們是初中同學,孫鷺從初三開始就對人家有好感。
“嗯,也算吧,畢竟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都兵荒馬亂了,也不是小事,是吧。”孫鷺平平靜靜說了一句,又突然嚎叫,“但是我還是好難過啊,媽的,我的話劇社,為什麼偏偏在我手上倒閉,我會不會成為校史裡的千古罪人?!”
“……”
尤之螢沉默了幾秒,“說實話,我覺得校史應該不會記錄這件事。”
孫鷺想想:“有道理。”
兩人取了車騎出學校大門。尤之螢按了下刹車,在路燈邊停了下來,轉頭喊:“鷺鷺。”
孫鷺側過頭,也停了車:“乾嘛?”
“可能你會覺得很遺憾,不過我覺得其實你已經是個很棒的社長,他們應該也是這麼想。”尤之螢說,“真的,99分吧。”
孫鷺覺得她此刻的聲音很軟很真心,挺蠱惑人的,又看著她燈光下漂亮柔和的臉龐,有點感動,問她那一分扣在哪。
“你大舅的劣質假發。”
“哈哈哈……”
在笑聲中,兩個女孩各自騎上車,一左一右,分道揚鑣。
*
爬完樓梯,開門進屋時,尤之螢感覺自己能倒頭就睡。
客廳裡隻留了一盞落地的台燈,光線比較暗。
這個時間,向明意還在書房做事,尤之螢看到燈亮著,她本以為周虔今天不在家,誰知剛關上門他就從書房開門出來,“之螢回來啦?”
“嗯。”尤之螢停住腳應了一聲。
“在外麵吃飽了嗎,要不要吃夜宵?”周虔的語氣很溫和。
“不用了周叔叔,很飽,我上去了。”
“那行,早點休息。”
這套房是四樓頂複,尤之螢住在樓上右手邊的房間。她開了燈,扔下書包,打開空調,整個人摔到小沙發裡。
牆麵的壁掛空調發出溫和的工作音,大品牌的新款,白亮嶄新,是不久之前才裝上的,這間屋子當然也重新布置過,家居店宣傳板上最受小女孩歡迎的那種藍白色係女兒房風格,書桌、衣櫃、床……
每樣家具都是時下流行的款式,看不出用了多少心,但能看出花了不少錢。
爛泥一樣癱了五分鐘,尤之螢爬起來,開門走去衛生間,擠完牙膏,閉著眼睛刷牙,吐掉牙膏沫,漱口,往後晃了兩步去拿洗臉巾。
很突然地,腳底猛地一滑,失去平衡。
尤之螢皺著臉爬起來,人都摔清醒了,睜著眼睛看看潮濕的地麵,這大概是今天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心裡的鬱氣忽然壓不住了,噴薄而出。
第二次了。
她站起來走出去,走到緊靠著小書房的那間臥室外,毫不猶豫地拍門。
“砰砰砰——”
這聲響在夜裡十分清晰。
隻過了十幾秒鐘,門打開了。
她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
“周重西,能不能請你不要每次都把地拖得像滑冰場?過度的潔癖也是病,有病治病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