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的那一秒挺猝不及防的,對雙方都如此。
不過很快,兩個人都反應了過來。
尤之螢根據他身上背著的泳包、還沒有乾的頭發推斷他是從對麵的遊泳館回來。
周重西當然也看到了她麵前那隻毫無威脅性的白毛小狗。
當他走到這棟樓正對著的香樟樹下,尤之螢的身體依然停留在原處,但她的眼睛在看旁邊茂密的綠化帶,直到餘光裡那個身影沒有停留地走進了單元門。
她轉過頭,重新盯住小狗的眼睛——
快走吧!
然而,這是一隻堅持性太好的小狗,它隻在原處轉悠,用鼻子探索地麵,卻絕不後退一步。
就在尤之螢思考如果現在轉頭返回它會不會追著跑的時候,單元樓裡忽然有個身影走出來。
她剛一抬眼,他已經迎著日光過來了,那隻薩摩耶轉著腦袋繞著他,嘴巴幾乎舔到他的球鞋和裸露的腳踝,他完全沒有躲,隻是彎腰拾起拖在地上的繩索,然後用了一點力氣牽住小狗,走去香樟樹的方向。
尤之螢看到他的防水泳包上有個圖案,是一隻棕色的小刺蝟。
他站在樹蔭裡,朝她的方向側過臉,眉尾輕微地抬起一點:“你不進去嗎?”
已經過了變聲尷尬期的聲線,當然不會難聽,隻是有點低。他的語氣算不上不耐煩,但同樣和熱情也沒什麼關係。
那隻小狗往草叢裡鑽,但繩子牢牢握在他手裡。
尤之螢將車子推進樓道停好,往樓上走,到二樓的時候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她走上樓進屋,沒關入戶門,在玄關換鞋,坐在西陽台的周虔和向明意同時回過頭看她,他們坐在那邊的藤椅上聊著什麼。
“之螢?”周虔的聲音。
“嗯。”她應了一聲。
“午飯吃了沒有?”向明意的聲音。
“在外麵吃過了。”
踩著拖鞋走進屋,尤之螢把書包扔在靠近落地燈的單人沙發上,這時候門口有另一個人進來。
尤之螢聽到他迎接了類似的一波問候——
“重西回來了?”
“嗯。”
“羊羊跟你一起?”羊羊是他姑姑家的小孩。
“他沒來,去找同學了。”
這好像是一種表現自己是個稱職監護人的普遍程序。尤之螢低頭開著書包的拉鏈,有點兒想笑。
門口的腳步聲走去了廚房,緊接著有輕輕的水流聲。
尤之螢拿張紙巾擦了汗,從書包裡拿出沒吃完的綠豆沙,走去廚房裡,倒進小號的玻璃保鮮盒中,放到冰箱的冷藏室。
轉過身時,看到另一麵的操作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周重西正在往製冰盒的冰格中倒飲用水,握著廣口杯的濕漉手指有清晰的骨節。
旁邊的盒蓋上有剩下的兩個冰塊,不夠喝一杯可樂,他拿起來丟進嘴裡。
視線在他微微鼓起的右頰停留了一會,尤之螢覺得自己的口腔和喉嚨好像都有點發冷。
在他將盒子放回冷凍室前,她從廚房離開了。
既沒有說出“謝謝”,也沒有說出“對不起”。
回到樓上房間,給手機充上電,尤之螢看到孫鷺給她發了信息,點開一看,是很短但情緒很飽滿的一條——
【寶貝猜猜我今天遇到了誰!!!!!】
這個稱呼和驚歎號都足以表現發信人的心情。
孫鷺大多時候都能維持比較冷靜的狀態,隻有極度興奮的時候會叫她“寶貝”。
尤之螢覺得如果不立刻回複,孫鷺可能會憋死,便馬上回了一條,讓她有話直說,彆賣關子。誰知道孫鷺居然回:你q上等我,我在做試卷!等我做完這張!
居然還能做試卷,看來也不是很急。
【算了,那明天見麵說吧。】
尤之螢這樣回複。
雖然周虔說過樓上小書房她可以用,裡麵有電腦,但她沒有進去過,那裡現在還是周重西的獨有地盤。
直到晚飯前,尤之螢正從樓梯上下來,褲子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
孫鷺居然直接打電話過來。
尤之螢看了眼廚房的方向,周虔還在炒豆角,向明意正在攪拌雞蛋。
起碼還有兩個菜要做。
她便倚在樓梯的扶手上接電話。
聽起來,做試卷也沒有讓孫鷺的心情變平靜,她的語速極快,跌宕起伏地詳細敘述了在書店碰到陳樂鳴的全過程,連對方說的每句話都能原話複述,尤之螢難掩驚訝:“你這種記性怎麼會做不好古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