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融接過了單子,隨意勾畫了一下。
還未等遞交過去,便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您這......春日容易犯懶,給我都看困了。”
小二說著一溜煙兒進了後廚,生怕因她染了瞌睡。
季融坐了一會,想起方才那個夢,將斷雪從腰間抽了出來。
手中絹帕細細擦過,她吹去刃麵飄落的柳絮。
這把刀通體三尺有餘,刀柄深紅,貔貅暗紋攀躍在其上,更襯得刀身青白。
刃鋒略彎,弧度正好,拭後寒光凜冽,鋒利異常。
這是她八歲時父親給她打的,也是這麼多年唯一陪她這樣久的。
她頗有文人氣息地歎了一口,覺得想當即作上一首詩。
待刀入鞘,她將斷雪放在了桌上。
結果哐當一聲,給鄰座的一姑娘嚇了一跳。
茶盞倒在桌上叮當作響,季融也嚇了一跳。
季融打量了她一眼,覺得她很像西州林間奔跑的雪兔。
單螺髻簪著珍珠步搖,在腦袋上晃來晃去的,巴掌大的小臉兒圍在雪亮的細軟兔毛裡,眼睛烏溜溜,正受驚似的看著斷雪。
打扮精致,身邊又沒跟什麼侍女丫鬟,懷裡抱著一個包裹......
像是等什麼人。
季融思索著,這張臉貌似也有點眼熟。
於是咧嘴對她笑了一下,一指斷雪:
“彆害怕,它很乖的。”
兔子姑娘又縮了縮腦袋。
回頭見小二上了菜,季融也不再言它,悶頭吃飯。
珍珠雞,蒸豆腐,鵝髓玉筍,皆汁液鮮美,觸舌即化。
一口下去,油潤同爽口共舉,甘甜與鹹馥齊飛。
難怪鴻福酒肆近年在上京口碑極好,幾乎每道菜品都口味上乘。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的哭聲。
剛開始還隻是哽咽,後來雨聲漸大,穿透力十足。
季融耳力驚人,吃飯的動作卻不停。
那邊不知什麼時候入座的人像是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倒了杯茶,語氣略有慌亂,但還是強作鎮定:
“我......你、你哭甚,我明明沒說錯!”
季融鼓著腮幫,起先還咀嚼了幾下,然後動作越來越慢,眼睛最後瞪大如銅鈴。
這聲音、這語氣!
於是她猛地回過頭,那人就和她同時驚叫出聲——
“趙祁?!”
“季融!!!?”
姑娘又一愣,看向季融的目光也變了,夾雜了些許震驚和譴責。
季融心裡叫冤!
趙祁,大周四朝元老魏國公,左相趙德庸之獨孫,茹太妃胞妹薛氏之獨子。
父親早逝,三代單傳,族人護短,養成了個驕縱又霸道的性子,整日愛搜羅些不務正業、隻知吃睡的公子們上天下地地逛。
渾身長處缺缺,隻有一手樗蒲玩的不錯,在賭坊是一等一的頭客。
傳說,某一日趙公子贏得盆滿缽滿、紅光滿麵,結果出門被左相大人拄著拐杖在街上狂追了三條巷。
這傳聞詳儘極了,傳得有鼻子有眼,街尾賣豆腐的老王還說,他那日拾到了趙公子一隻跑丟的金絲靴!
總之,自那以後,趙祁便被趕去了韶州曆練,二人是多年未見。
季融年幼隨父還京時,揍得最多的就是他。
原因無他,嘴欠。
她抬眼瞟了一眼。
趙祁此刻一身寶藍色錦緞長袍,腰間瑪瑙鑲金玉帶銙,頭冠高束,雙腿交叉翹起,穩穩當當地坐在桌前。
一張俊臉上神情倨傲。左唇角噙著冷笑,右眼則睨著形容潦草的季融,下巴翹得老高,似要告訴她今夕實在不比以往!
曆練三年,他,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
“許久不見,季校尉...哦不,季將軍,您是不是壯了些?臉盤若餅大,腰似水桶粗......”
季融也一笑,然後一拳貼到了他的右臉上。
“救命啦!有人鬨事砸店啦!——”
“季融!被戳中你惱羞成怒!!!”
這廂木桌掀翻,飯渣漫天揮舞,酒肆一層的食客霎時間轟然散開,惟恐避禍不及。
二層則憑欄俯望,挪桌遠觀,樓下乒乒乓乓,樓上嗑瓜子聲不絕於耳。
季融身形如電,拎著趙祁的領子便又是兩拳。
被揍的人勃然大怒,眼中卻閃著興奮的光,三年搓磨,終於到了大展身手之時!
於是便一個翻身,騰空躍起,踩在了季融方才那桌上。
季融眼疾手快將斷雪揮至安全區域,足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