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我那孫兒,前幾日又惹了禍,叫人給揍了一頓。灰頭土臉地回來也不說原委,隻將自己關在房裡。”
趙德庸一歎,“真是越大越叫人操心啊......”
崔致一頓,低垂的目光像是在她座前停留了片刻,然後不著痕跡地收回了。
季融額角一抽,提起茶壺為趙德庸沏了半滿,然後起身小鞠了一躬。
“國公大人,前日我與趙祁在酒肆起了衝突,將他衝動打傷,今日特來向您賠罪。季融備了一份薄禮置於前廳,還望國公息氣。”
趙德庸愣了一下,片刻後失笑,忙讓她坐下。
“竟是你二人又湊到了一起!你與他自小的玩伴,打鬨而已,哪裡需要這麼隆重?定是你父親又催你前來。”
他言罷看向收棋的崔致,似是憶起愉快的往事,神情頗有些懷念。
“仲玉,你從前在江州,不知他們打了多少次架。”
“阿融那會隻有年初才隨徵明回京,趙祁被我喊著練武,武藝不行卻自負得很,天天拽著她打架,一打便是一頓好輸。”
“她七日內上我這府裡三四次,全是來賠禮道歉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然後忍俊不禁道,“有次兩人打著打著翻進了河裡,還是長風給他倆撈出來的......”
崔致安靜聽著,撥弄棋子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他感到身側那人呼吸一滯,指尖停在漆黑的棋子邊沿。
亭中忽地安靜,一陣穿堂風過,簾帷四起,涼意沁透了每一寸呼吸。
趙德庸方後知後覺,慟色彌漫,老態仿佛瞬間爬了滿臉。
他自建朝初便活著了。
眼見著季家兄弟在季癸行身後長大,又瞧著季長風和季融弱冠及笄,再送著自己妻子與眾小輩棺槨入土。
他從未感到歲月是如此無情。
人至古稀,在這樣多年後的一個午日想起從前時光,他感到疲累極了。
季融擼了擼小貓的腦袋,笑了。
“哥哥從前教訓我時,趙祁便躲在門口看,說下次也要這麼揍我。可後來還沒等到那一天,我們二人便都遠隔上京,竟是前幾日才碰上了麵。”
“以後還會有很長的日子的。”
崔致忽然開口,嗓音清越又柔和,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簍裡,發出清脆的碰撞。
季融不言,隻是一下又一下順著光滑的毛。
唯趙德庸勉力一笑,“是啊。”言罷又是一廂枯坐。
崔致見狀,知該是告彆之時了。
魏國公見他們起身,示意將那貓兒一同帶走。
“這隻白狸,你帶回府贈與婉音。原是我那孫兒為她尋的,如今當作他的道歉了。”
崔致一怔,頷首稱是。
“獨收萬籟心,於此一坪競......”
“不知何時,能徹底忘卻諸事,摒棄雜聞,趁春光正好時再手談一局呢!”
趙德庸一歎,胸臆直抒,坐在叢叢掩映之間,光影隨之頹晦,喟歎四散園中。
“仲玉,處事有疑非智,臨難不決非勇。先行也,是非勝負其實不足掛齒。”
他一禮深拜,“崔致謹記。”
待二人遠行,山石後緩步出一人,坐於蒲席之上。
趙德庸眯著眼看他,悠悠開口:
“不敢上府親自贈禮,反托我這老頭子開口。趙祁啊趙祁,你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要出息有何用!”
錦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