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用了渾身上下所有的意誌力才強迫自己轉過頭。
陳伯豐雙袖對插,站在城牆一側,抱著公文,似乎與她有要事相談。
她未作應答,轉身疾步上前,扣住了那男子的肩膀。
“統、統領大人?”
一張更加陌生的麵孔茫然地轉了過來。
他神情惴惴不安,像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叫住自己。
季融怔住,而後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漕運車隊。
人頭攢動,每個人都麵向土地,弓背朝天,麻木而秩序地堆放糧草,和方才沒有什麼不同。
她快要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愣神間,陳伯豐已走上前。
他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些擔憂地蹙起了眉頭。
“阿融,可是身體不適?”
季融不答,隻緩慢轉動著眼珠。
幾息後,她唇間開合,嗓音低啞,如歎息一般微不可聞。
“......陳大人。”
“上京有突厥人。”
陳伯豐瞳孔劇縮,驚疑不定:
“什麼?你怎知?”
“突厥人很不屑於學習大周官話,所以沒幾個能將官話說得流利清晰的。”
她手指撚起那車糧草中的細繩,“會說官話,又通曉漢人習俗,我所知的也僅有一人。”
“他居然敢在這時獨自現身上京,我幾乎可以篤定......”
“方才我看到的,應是突厥的漢人軍師,單青昀。”
季融看向方才那片地方。
“我此前從未見過他。哪怕兩軍交戰,他也從來隻坐鎮營中。隻知他生母為漢人,自幼便通讀大周書卷典籍,聰慧異常,於兵法上造詣頗深。阿史那三位可汗都很信任他。”
“如今看來...”
她麵沉如水,“他是不是‘獨身’都有待考量。”
“先回宮吧,我們詳談。”
皇宮如今戒備森嚴,任何人出入都要查驗三道符牒。
季融將禁軍編了衛隊,每個關卡分彆派羽林衛、神威衛和龍武衛把守查驗,通過即加蓋衛印。
每道宮門禁軍輪番宿衛。
兩個時辰輪一班,禁軍校尉每六個時辰向季融彙報一次,任何異動都要事無巨細,絕不可拖延。
幾日內宮城嚴封如鐵桶,宮人諱莫如深,噤聲行走,鳴叫的鳥兒被網住,向牆外趕。
燕王行蹤未明,突厥潛伏入京,刺殺一案尚未了卻,危機早已暗然四伏。
知情和不知情的都不敢有片刻鬆懈。
季融此時坐在案前捶腰,痛苦之色難掩。
太久沒有如此高強度辦公,根本堅持不住。
而且上了年紀,這腰也愈發不行了。
她長歎一聲。
鼻尖突然聞到一股清甜香氣,她抬眼,發現幾名侍女提著食盒翩然入殿。
“季統領,崔大人體諒眾人勞累,命禦膳房多準備了一道晚膳,還請您慢用。”
食盒打開,鮮筍蒸雞,蜜炙丸子,一份撒著蔥花的素麵,還有一盅甜米羹。
另一名侍女又端上一份糕點,粉黃夾雜,鬆軟香甜。
赫然是此前銓選時她在吏部吃到的甜糕。
“崔大人知曉統領口味,特意送了一份山藥甜豆糕,還望統領不吝品嘗。”
季融隻覺口水倒流,胃裡翻騰。
但待那方侍女悄然出殿,她也遲遲不曾動筷。
美食當前,真是毫無抵抗力。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