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對麵依然是那道身影,專注而入神,捏著筆杆在籍冊上書寫,袍角落在石階之上。
“...醒了?”
季融起身,抖落那件衣袍上的冰碴,搭在了暖爐一旁的架上。
“許久沒睡得這麼舒坦了,你這小院我今後可要常來了。”
崔致無奈搖頭,“來此督軍否?”
她靠在亭中的欄杆之上,望著漫天雪花,長舒了一口氣。
“你今後打算如何?”
“我欲辭去此官,去各地遊曆。”
季融聞言不解轉頭,看著那個麵色平靜的人,“這是為何?你不做官了?”
崔致將細毫搭在筆架之上,“既然重來一世,按從前那樣走又有何意思?況且,我欲革田製,若不四方考察,總覺方案欠妥。”
“從前困宥於吏部高堂,權柄在握,卻束縛更多。策令下放,層層關卡,真正落到實地的鮮少。地方吏治不清,舉措又更會成為複加盤剝的火引,富了貪官,苦了百姓。”
他的眼中似有焰光,有澎湃洶湧的情感彙集,融了一切雪窖冰天,帶來嫩芽抽枝的綠意。
“趁如今一切來得及,我想為他們做些事。”
季融似乎在他雙目中從來隻能望見習慣成性的溫和,像隔著麵紗,真假難辨。
偶爾窺見漫不經心的淡漠,然後便是如今毫不掩飾的野心。
你很難想象一塊色澤溫潤的玉,在掌中冰涼徹骨,但卻像是由炙火淬煉而成,足以灼傷任何一塊木石。
“我要去西州。”她伸手接下一片雪,“我想救下叔叔和哥哥。”
言罷,她回過頭,眸中也似有烈火燎原。
“可要同我一道,崔大人?”
崔致一怔。
“......好。”
兩人談罷出了官署,卻在宮道轉角處看見一人。
那人一身暗紫薄襖,發絲儘散,跪在厚冷的雪地之中,唇色發青,卻跪得挺直,麵上波瀾不起。
路過的宮人噤若寒蟬,皆悄聲快步而過,行至他二人身邊之時,季融斷續聽見了一二議論。
涼州似乎又有什麼剿匪平叛之事,但匪眾猖狂多日都不曾了結,陛下接到折子勃然大怒,罵他成事不足,命他於此長跪三日。
剛被封王沒多久的年殷禮,如今年僅十九,也不為自己爭辯什麼,仿佛逆來順受般的窩囊。
他二人還未前行,門中又走出一人。
翡翠玉冠,鑲金帶銙,濃黑毛領團簇在頸邊,衣擺金紋華貴,不沾任何泥濘。
有侍從匆忙上前,在地上仔細鋪下一塊錦綢白布,旁邊則停放著一座轎子,幾位轎夫瑟縮著背,等候主子的指令。
那人走了幾步,像是才發現地上跪著一人,有些訝異地將自己的袍子撩遠了些:
“燕王殿下,這也跪了半日了,陛下還未叫你起身嗎?”
地上之人不發一言,他卻噗呲捂著嘴笑了,“涼州生亂,你還在此悠閒賞雪,馮某真是自愧不如。”
“...馮大人。”
年殷禮緩慢開了口,有些僵硬地換了個跪姿。
“鬱良翰才乾有餘,卻頭腦蠢笨,不識時務,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