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配角裝飾的冰淇淋球和淡奶油在雲聽夏看來口感中規中矩,但整體來說這份甜品對她而言還是很驚豔,雖然吃起來很‘簡單’,但確實很好吃,如果許星淼平時隻吃這樣的甜品的話,也難怪在書裡對‘雲聽夏’手作的點心敬謝不敏呢。
但是——
她舔了舔唇,偏過頭對上了許星淼包含希冀的目光。
“好吃嗎好吃嗎?”他迫不及待地問。
雲聽夏點點頭,“挺好吃的。”
但是在現實裡,她根本就不會為了討誰的歡迎特意去學做各種點心,她也不認為許星淼會對自己有那樣大的吸引力。
而且——
聽著許星淼因為她終於展開笑顏而慶幸地碎碎念著,她不由得有些膨脹起來——光看兩人的這段互動,明明就是許星淼對她的箭頭更粗啊,要說誰先動心,也肯定是許星淼先喜歡她雲聽夏啊!
所以她當時夢到
的劇情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嘛!
早在她看到書裡的自己舔狗一樣追著‘許星淼’跑的時候她就該醒悟過來的!居然還為這種無聊的東西糾結了這麼久......
努力將那些思想廢料拋出腦後,她挖出滿滿當當的一勺梨肉,還是情不自禁地問,“我之前突然把你拉黑,還老躲著你不搭理你,你真的不會覺得我莫名其妙的,腦子有病嗎?”
“為什麼還特意找到我家來?”用梨肉沾滿冰淇淋,她晃了晃手裡沉甸甸的勺子,“根本沒必要吧,反正又沒認識多久,沉沒成本也不多,就算斷交了也不會影響到你什麼吧?”
許星淼下意識道,“什麼?”
他被這份出其不意的直白擊得措手不及,在目觸到雲聽夏平靜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眼神後,難以抑製住心間彌漫的委屈。
“我從來沒想過要......”他連‘斷交’兩次都沒能說出來,聲音不複之前的清亮,“雖然確實沒認識多久,但我並不覺得感情的深淺能靠認識的長短去衡量。”
他深感無力地歎了口氣,第一次在雲聽夏麵前表現得那麼喪氣。
“還是說在你看來,我真的可有可無...甚至沒有我纏著你,你還更清淨?”
他越說越委屈,兩眼灼灼地盯著雲聽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罪無可恕的負心漢。
短暫地對視兩秒,雲聽夏率先敗下陣來,訕訕地移開眼,嘴上卻不肯饒人,“可能吧,總感覺和你走得近會有一堆麻煩事......”
許星淼愣愣地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她居然真這麼說,“我不信!”
他傾身過來,眼睛追著雲聽夏飄忽的視線落點,熊孩子似的胡攪蠻纏,“除非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那麼招你煩?真的覺得我消失了更好麼?”
雲聽夏有一瞬避無可避地對上了他的眼睛,但很快又垂下了眼簾,與此同時他靠得更近,隨之襲來的是一片滋蔓著清甜果香的水汽,濕漉漉甜津津的衝上她的麵門,讓她有片刻的暈眩。
“所以,”她快速眨了兩下眼睛,強裝鎮定地反問,“所以我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哪怕冒著被我討厭的風險,也堅持不懈地纏上來?”
“你......”
許星淼張了張嘴,倉惶得像隻癟下去的河豚,先前質問的勇氣爭先恐後地出逃,膨脹的應激防禦不攻自破。
雲聽夏看出他的窘迫,先前被壓製的憋屈一掃而空,轉而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燒紅的耳朵,以及閃躲的眸。
偏偏許星淼也不願服軟,頂著她如有實質的強烈目光,也沒開口告饒,隻訥訥地說,“就是很重要啊。”
雲聽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居然坦然地承認了,雖然語氣弱弱的,音量也低得很容易被忽略,但他確實承認了。
雲聽夏原先隻以為他會經曆更長時間的猶豫,然後用更加委婉含蓄的語言去模糊掉她一開始想得到的答案......
她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是這樣的,他們不會承認她的重要性,從不會切實地開口,告訴她有多麼重要,就好像一旦說出口的話,他們之間地位就會天翻地轉,那些人就會處於弱勢再也出不了頭一樣。
他知不知道他說的話很曖昧啊?遠遠超於他們這一對才認識了一個月,甚至還算不上是‘關係還不錯的朋友’的人物關係。
“你認真的?”
“對呀。”
他垂著眼睛看她,抿著嘴矜持地笑笑,看起來有些靦腆。
雲聽夏感覺自己好像被對方的笑容晃花了眼......這種莫名忐忑的心情讓她感覺很不自在,明明以前他笑得也很好看,爽朗又富有朝氣,但從不會撥得她的心弦顫得這樣劇烈。
這種氣氛太不對勁了,她想。
濕潤稀薄的空氣讓她很難喘過來氣,甜品中雜駁的香氣也在乾擾她的思維。
恍惚中,她又聽到了許星淼放緩放輕的聲音。
“雖然一開始找上你的理由確實是因為想要‘報恩’,但就算沒有那份恩情,就算你什麼都不做,我或許也會因為彆的理由而認識你。”
“雖然才正式認識了不到一個月,但在我看來,我們無論是線上聊天還是線下的相處,都很愉快契合不是麼?”
來了。
雲聽夏竭力維持著平靜的麵容,象征理智的長弦被徹底崩斷。
這種微妙的語氣,曖昧不清的言語......絕對是要告白了吧?
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她斟酌著,努力將以往通用的拒絕模板中的措辭變得更加委婉,好讓他聽了不會太傷心。
“我真的很慶幸能認識你這麼好的朋友,在你不搭理我的那段時間,我也真的特彆傷心,我真的不希望我們之間的交情止步於此......”
“朋友?”
雲聽夏的耳朵自動捕捉到了某個關鍵詞,腦中雜遝而至的字詞組合在瞬間被肅清。
“隻是朋友?”她問道。
許星淼被打斷後卡殼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微妙地變換幾番,才用莫名沉重的語氣回道,“是很好,非常好的朋友。”
......那不還隻是‘朋友’麼?
雲聽夏平靜地彆開眼,將手裡吃了一半的梨海琳放回茶幾上,呆滯地盯了片刻,然後飛快把熱意上湧的臉頰埋入冰冷的掌心。
“怎、怎麼了?”
許星淼表現得一驚一乍的,嘗試將掌心貼上她的肩膀,但很快又移開了。
“沒什麼。”
說不清是期待落空後產生的巨大落差感更令人難受,還是自作多情的羞窘占了上分,雲聽夏搓了搓臉頰,聲線很穩。
“你考試的時候有沒有過那種......費了好大功夫去思考怎麼破題,正準備寫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連題目都理解錯了,差點一分沒撈著不說,事後還可能被出題人笑話的經曆?”
許星淼順著她的話發散思維,“好像沒有
吧?”
“哦,我經曆過。”雲聽夏維持著鴕鳥遇險後的躲避反應,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但是很幸運的是出題人並沒有讓我答題的意圖,所以我胡思亂想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麵世的機會。”
“啊?”
許星淼一開始還試圖去理解她的思維,但越是聽到後麵,就越覺得兩人的腦子壓根不在同一個服務區。
他又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見她並無反抗的動作,便鼓勵似地輕拍了兩下,“雖然不是很懂......但是既然已經不需要你答題了,你也彆想太多。”
雲聽夏重重點了一下頭,隨著動作散下來的頭發有幾縷擦著他的手背掃了一下。
有點癢癢的。
他鬼使神差地翻掌,虛虛抓住了她的頭發,綢緞般順滑的發絲在他指隙流動起來。
“小夏......”他的喉結快速地滑動了一下,柔軟的聲線藏著壓不住的期盼,“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雲聽夏沒察覺到他正玩著自己的頭發,在聽到這話後,心底莫名湧起一股可算能拒絕他的,頗有些揚眉吐氣的快慰。
“不能。”她振振有詞道,“有點太曖昧了,你不覺得嗎?”
許星淼呆了一下,紅著臉小聲回道,“有嗎?”隨後不等她開口,就再一次問,“那我該怎麼叫你才合適啊?”
“就叫名字啊。”雲聽夏理所當然地說著,忍不住把腦袋往他的方向偏了一下。
許星淼時刻注意著她的反應,在她開始動作的那一刹那就倏的抽回了手,然後搭在自己的腿上,坐姿乖巧。
隻是指尖上殘留的被頭發拂掃的觸感,還是讓他不自在地蜷了一下。
“我的全名就這麼讓你叫不出口嗎?”雲聽夏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許星淼急忙搖頭,“沒,你的名字很好聽的,聽起來很像少女漫的女主角。”
雲聽夏卻不以為然地切了一聲,看起來並不喜歡有人誇讚自己的名字。
“明明就是文盲硬要凹文青人設的彆扭造作感......”雲聽夏霎時噤聲,意識到自己有點太敏感了,便生硬地將話題的重心轉到他的身上,“你的名字倒是挺好聽的,聽起來很像男主角的名字。”
哦,不該說‘像’,他就是啊。
“謝謝。”
比起彆扭的雲聽夏,許星淼更能坦然地接受來自他人的各種誇讚,無論是哪一方麵。
頭頂覆著的毛巾被他隨手取下,隨即將散亂的額發往後一捋,完全展露出來的漂亮五官更具視覺的衝擊性。
雲聽夏這才注意到他右眼的眼尾有一顆小痣,正好在眼尾溝的延長線上,平時總被頭發遮擋著,所以她才沒看見。
“你可以叫我阿淼。”
他笑著這般說道,眉眼微彎,殘留在頰上的雨珠和洇開的水痕讓他看起來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清新感。
雲聽夏看呆了一晌,慢半拍地答,“你朋友都這麼叫你嗎?”
“有一部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但是大多都叫我三水......然後家裡人會叫我淼淼。”
雲聽夏撲哧一聲笑了,“三水很貼切啊。”
“啊——”
他頗為苦惱地往後倒,用那種像是在抱怨的語氣說道,“三水......從小到底聽習慣了,你想這麼叫也行,彆叫我淼淼就好。”
“為什麼?”她問,“是因為聽著像女孩子很不符合你的氣質?”
“有一部分這樣的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為會這麼叫我的隻有我的長輩,所以聽到了就感覺輩分上比對方差了好多,而且,”他眯了眯眼睛,像是有點難以啟齒,“你不覺得那兩個字用快一點的語速叫一遍,聽起來很像是在叫一隻貓麼?”
他說起這種‘幼稚’的話題時,態度異常認真,“每次聽到的時候,我腦子裡總會出現一隻會說人話的,叫做‘喵喵’的寶可夢。”
雲聽夏被他這一本正經的表現逗樂了,“不是很可愛麼?”
“咳咳。”她笑著笑著突然被嗆了一下,不得不停下這單方麵的嘲笑,看著滿臉無奈的許星淼,她清了清嗓子,學著他之前說話的語氣,“淼淼,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許星淼眼神閃爍,將她之前拒絕的語調拿捏得分毫不差,“不可以,有點太曖昧了。”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很滑稽似的,捂著臉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室內沉悶的氣氛頃刻間一掃而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停了下來,抬手擦拭著眼角的生理淚,開口間不經意泄出幾分微弱的笑音,“其實可以。”
“你怎麼叫我都可以的,不用在乎那些。”
“……”哦。
“所以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嗎?”
“......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