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下巴黑白子湊到鎮山塔跟前小聲說道:“於六指兒那老家夥刁得很,大扇子跟前暗噴子肯定少不了。”
鎮山塔:“不踩暗噴子,大扇子不開,咱們就走白銅了。大夥兒掐憋肚子貓冬麼?砸不開頂水萬兒的掛旗窯子,這大橫把就得是老張三兒的了。”
胡子們一陣怪叫,每人夾起一塊豆餅,又衝過橫道,鑽過樹幛子,靠上了於家大院的正門。
鎮山塔這邊打得熱火朝天。
南邊蛟龍河邊的匪股早已衝進鎮內,大肆劫掠;同樣,龍灣鎮北邊也有胡子闖進來。在這些匪股中,除了鎮山塔實力最強,其次就數包打東邊的老張三兒了。
老張三兒不姓張,也不是行三。在東北話裡“張三兒”就是狼。所以有東北老話說:“張三兒吃隔壁兒豬。”就是說狼偷著進村吃老百姓家的豬。東北的孩子打小兒就知道張三兒就是餓狼,東北有一首搖籃曲:“熊來了,虎來啦,張三兒背著鼓來啦……”
還有一句話至今還掛在人們的嘴邊上:“張三兒不吃死孩子——活人慣的!”形容人慌裡慌張,驚慌失措的樣子,稱為“張抓似的”,也是說人之神態舉止如同被狼追趕的一樣。這個“張”,就是張三兒,也稱“老張”。
誰家的豬羊一旦被狼咬死,他們忌諱“狼”,就說被“老張”咬死的。
為什麼把狼叫做張三兒,沒有靠譜的解釋。這比胡子的黑話還迷糊。
張三兒既然是狼,老張三兒就十分陰險、狡猾、狠辣!老張三兒的綹子比狼群還恐怖。
老張三兒把綹子屯在黃花甸子上,自己帶著幾個頭目,登上一道土崗向鎮內觀望。西南北三方綹子都壓進了龍灣鎮。
他低低吩咐幾個炮頭:“龍灣鎮有錢的財主都在東南角一帶。讓出於家大院,猛砸那些軟硬窯子。不插碼(不殺人),不壓裂子(不奸淫婦女),黑白黃有多少拿多少。見好就收!”
四個炮頭一聲呼哨,帶著土匪崽子壓進龍灣鎮……
老張三兒這股土匪和東北絕大多數匪股相比,有一個獨特之處。所有綠林道上的綹子,都不在匪巢山上養家。他們或者有家有業,自己改名換姓上山為匪,靠搶劫綁架殺人越貨發財;或者在山外某個集鎮村屯找個女人做靠家,甚至乾脆沒有固定女人,趁著砸窯奸淫,或者拿錢去逛花果窯子。
隻有老張三兒匪股在山上可以娶妻納妾生孩子,可以有自己的家。在他們匪股盤踞的老爺嶺支脈棋盤山,無論男女老少,拿起家夥都是匪徒。所以每次打劫,他們隻劫掠金銀大煙,綁架年輕女人尤其是姑娘。很少就地殺人或強奸。
鎮山塔在鎮子西麵咋咋呼呼,老張三兒卻在鎮東悶頭發大財。
老張三兒帶著四梁八柱,大小崽子(土匪綹子裡的嘍囉稱為崽子),從東麵的黃花甸子剛砸開鎮門,衝進龍灣鎮。迎麵影影綽綽,走過來一個人。
“蘑菇溜哪路?”
“北風萬兒(韓),叩見龍潭嶺通天梁!”
老張三兒冷哼一聲:“哼哼,姓韓的你怎麼才出頭啊?老子插了四五個崽子。”
來人帶著四麵遮氈帽,穿著一件過膝蓋老羊皮坎肩,先施了一個一個坎子禮:“大當家,風緊哪。這邊的條子(兵勇)剛剛花耷(逃散),頂水萬兒那邊熱鬨哪。大當家到我家去,搬搬火山子(喝酒)?”
“嗯。也好。”
這個人是龍灣鎮的一個落魄財主,於六指兒的小舅子,韓學德。
韓學德帶著老張三兒綹子拐過一條街,進了自家大院的後門……
韓學德光顧得意,他忘了他引進家門的是一群胡子,不砸不打不進門的胡子。他正在引狼入室!
鎮山塔匪股卻真動了肝火。
這些胡子頂著豆餅,像一群綠頭蒼蠅,奔向一團腐肉,撲向於家大院的大門。可是剛到大門外的那片小空地,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砰砰砰——!
暗噴子竟然從地麵斜角向上打了出來,迎麵的幾個胡子褲襠都被打爛了。
所說的暗噴子,就是一種打散彈的砂槍。老百姓稱之為洋炮。
布置暗噴子的人,先把洋炮裝好火藥槍砂,然後用馬尾巴絲連在洋炮的扳機上,隻要有人絆上,必遭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