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顯龍:“不管參戰結果怎樣,伸弓子隻有兩個結果……”
“哦,你仔細說說。”
於顯龍:“一,像他爹一樣敗回關東被小鬼子弄死,大東北天下大亂;二、小鬼子趁機動兵占了滿蒙,伸弓子再也回不來了。”
關玉麟:“不會那麼嚴重。少帥此番出兵,華北五省必然成為我軍囊中之物啊!”
“都是中國人的地方、中國人的軍隊,唯有德者居之!像他們父子顧頭不顧腚這麼乾,就算占些地盤兒也占不了多久。搞不好老窩兒都得被小鬼子端了!”
關玉麟依然覺得於顯龍有些危言聳聽:“少帥手裡握著五十萬重兵,這還不算民間保安部隊和警察。我們有空軍、海軍,有坦克!”
“就是有了這些,還被饑餓的蘇軍打得鼻青臉腫。瘟疫一過,龍灣鎮的花田兄妹就不見了。滿鐵兩側的關東軍陸戰演習一個接著一個,根本沒把奉軍放在眼裡。飛機大炮坦克在小鬼子眼裡就是一堆廢鐵!至於民間武裝,我可以斷言,戰端一開沒有多少人心向伸弓子。”
關玉麟:“不可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敵寇作祟,廣大民眾必然揭竿而起!”
“關先生,你們的飛機大炮,幾十萬正規軍都沒把握,指望拿著長矛大刀農具的老百姓去抵禦外辱?”
關先生被自己的愛徒問得麵紅過耳。
“先生,我之所以把你留下來就是想提醒你。雨淋頭不過是綠林梟雄,他當不了真正的東北王。可是跟草頭子比,伸弓子不過就是個阿鬥。海拉爾一戰讓草頭子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更可怕的是讓小鬼子看清了他的能耐。扶不起來的阿鬥,就不要再扶了。”
關先生:“顯龍,你是不是也被日本人熏陶了。”
於顯龍:“不管誰熏陶,誰敢占我土地,毀我家園,害我百姓,誰就是我的死敵!先生,要是伸弓子要你跟他一起進關……”
“你還真說對了,他明確跟我說過,做好進北京的準備。”
“那就是說他真的要舍了老窩兒,坐鎮北京嘍。他至少帶走二十萬軍隊,小鬼子就有了可乘之機。關東危矣!”
關先生長歎一聲:“二十年啦。我苟活於世,一直在尋找失散的關曉冬,如果能找到女兒,我早就回山東老家去了。”
於顯龍:“曉冬學姐,我也在尋找。雖然發現了一點端倪,可是疑點重重,根本沒辦法解得開。所以一直沒跟您說。”
關先生:“你說什麼,你發現了曉東的蹤跡?”
“很像。可是她自己模棱兩可不說,還時隱時現。一直沒找到機會……”
關先生霍然站起:“女兒在東北,我就絕不離開東北!”
關先生在於記醫館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帶著衛隊心情鬱鬱地離開了龍灣鎮,一路向南而去回沈陽了。
從龍灣鎮的民情來看,老百姓寧肯說日本人的好話也不願讚一句伸弓子。於顯龍說他是好大喜功的蠢材不無道理。
尤其是大黑熊島的問題,已經讓人深惡痛絕。可是這個損種般少帥還以為那是最高機密,藏著掖著呢。再看看帶來那兩箱奉天券,老百姓寧肯相信冥幣都不相信他們嘴裡的伸弓子少帥。
可是一粒換取武器的黃豆沒征集上來,回到已經改名為沈陽的奉天怎麼向少帥交代?
到了老禿頂子,關先生讓位隊長停下了。
這是當年他的老朋友、於顯龍的父親於六指兒遇害的地方。他要祭奠祭奠老友。
這個衛隊長也足夠忠誠,關先生走一步他就跟一步,一直跟著關先生登上山頂,來到一處斷崖跟前。
關先生念叨了幾句於六指兒,突然說起了誰也聽不懂的鬼話:“嗚呼哀哉!茫茫大塊,悠悠高旻,是生萬物,餘得為人。自餘為人,逢運之貧,簞瓢屢罄,絺綌冬陳……”
衛隊長看著獨立高誦的關參軍,根本不知道這是陶淵明的《自祭文》。
隻聽他還在高誦:“識運知命,疇能罔眷。餘今斯化,可以無恨。壽涉百齡,身慕肥遁,從老得終,奚所複戀!”
衛隊長和五名衛兵都聽懵了!
山風凜冽,關玉麟卻老淚縱橫……
“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蕭蕭墓門……,匪貴前譽,孰重後歌?人生實難,死如之何?嗚呼哀哉!”
關先生亢聲高誦,悲壯沉雄,聲震山穀,臨淵獨立,馮虛禦風……
高山深穀,鬆濤陣陣;秋雲亂飛,罡風凜冽!
一陣強勁的山風吹過,關先生身子一栽,跌下了懸崖!
衛隊長等人連忙撲過去救援,可是往懸崖下麵一看,壁立千仞,令人頭暈目眩……
衛隊長一麵指派衛兵到懸崖下麵尋找,一麵派快馬回龍灣鎮通知於顯龍。
於顯龍他們趕到老禿頂子,已經是次日黃昏。關先生的衛兵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找到他的屍體。
於顯龍又帶著牤子田半拉子找了一整天,還是沒找到。
無奈之下,他隻能讓衛隊長回沈陽向伸弓子報告,關玉麟參軍已經墜崖身亡,屍體尚在尋找中……
於顯龍獨自一人在老禿頂子又找了兩夜三天……
果然如於顯龍所料,伸弓子並沒太在意關玉麟的死活,隻是在死亡名冊上注明了軍籍官銜死亡原因及時間,沒過多久就興興頭頭去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