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北門,地麵上尚有雨後的泥濘,不顧這泥濘汙糟的道路百官並列,文武相迎,任由泥土沾汙那雙雙精致華貴的靴子,大風刮起,帶下樹枝的水珠,淋在眾人官服之上,天空依舊烏雲密布,隨時將是大雨傾盆。
倏然,風吹雲散,天際濃雲迅速散開,再現驕陽當空,一改玉京多日來的陰沉天氣,隻見一襲金黃龍庭緩緩駛來,豔陽光彩在其身後拖出了一道長痕,一麵繡金紋龍旗隨風而動,百官紛紛低首垂目,神態畢敬。
龍庭之前正建造著一座高台,這座高台稱為迎將台,乃是專門為伐煞大軍班師所建,中央聳立著一麵大鼓,雄沉威壓,鼓皮之上繡著一個碩大紅字——恒,宛如滄桑巨人,又似巔峰之山,儘顯大恒國運和軍威。
隨著時辰的推移,太陽的軌跡也緩緩變更,一縷陽光照在大鼓上,再添三分豔麗驕雄。
忍受著烈陽的爆嗮,文武百官無一人輕挪身子,似在等候著遠方來人。
踏踏!雄沉整齊的步伐傳來,大地也為之顫動,就在這一刻,龍庭之內步出一人,氣度恢弘,龍行虎步,威風凜凜,一步一穩朝著大鼓走去,正是大恒帝尊——皇甫武吉。
皇甫武吉每走一步,所過之處,文武叩首,百官噤聲,當他踏上高台,立於鼓前,鼓皮竟開始輕微的震動,似要振臂一呼,宣泄內斂之高昂。
皇甫武吉朗聲道:「朕以此英烈鼓替諸位壯士接風!」
說罷,挽起龍袍衣袖,拿起巨杵擊打鼓皮,咚咚的雄壯軍號向著前方大軍湧去,叫人精神為之一震,班師大軍之步伐也隨著鼓聲而動,兩相照應,端的是雄姿英才,軍容鼎盛。
距離高台還有一百多步時,全軍倏然一停,鎧甲撞擊發出整齊響聲,數萬大軍立正行禮,高聲昂首道:「恒軍威武,大恒萬歲!」
聲浪連連,卻見三道人影策馬而出,朝著高台走去,行了五十步,三匹戰馬倏然停步,馬背之人也隨著翻身下馬。
三人皆是年輕俊傑,甲胄披身,英偉不凡,三人同時向皇甫武吉行禮致意:「拜見皇上!」
站在高台之上,皇甫武吉朗聲道:「神州能有諸位血勇豪傑,實乃大恒之福分也!朕特建此迎將台,便是為迎接諸位壯士歸來。」
齊王身為三軍統帥,率先行禮回 應道:「此番征戰全賴皇上之決策,諸位大臣之助力,方能大獲全勝!」
皇甫武吉笑道:「好好,齊王、龍卿、白卿,且到迎將台來。」
與帝尊同列高台,實乃最大殊榮,齊王心中不免暗自竊喜,而白翎羽是滿肚子的不情願,登上迎將台就意味要跟這個父親近距離接觸。
龍輝卻是滿身不舒服,覺得裸露在外的肌膚傳來陣陣燒灼,但火熱之中卻又帶著幾分冰冷,這種感覺就像是被燒灼的劍鋒抵住脖子般,既有逼人的火辣,又有殺氣的寒冷,但卻有暗含著幾分不同的韻味,似情人間的甜膩情火,又似冰冷幽怨,總之百種念頭湧入心中,龍輝一時間也分不清這其中玄機。
餘光環視四周,卻未見任何異象,隻聽白翎羽暗中傳音道:「龍輝,還不快跟上來!」
龍輝發覺齊王和白翎羽都已經動身登台,於是趕緊跟上,踏著階梯朝高台走去,隱隱之中感覺到皇甫武吉那溫和卻又帶威嚴的目光。
龍輝暗忖道:「原來是皇甫武吉在盯著我,這皇帝老兒真的是越來越深沉了,叫人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麼。」
走到迎將台之巔,隻見皇甫武吉麵露笑容地望著三人,點頭道:「錚兒,這場戰打得漂亮,不但打出我大恒國威,還打出了鐵血傲骨。」
齊王謙卑地道:「若無,龍將軍和白將軍已經諸位同袍的協助,兒臣斷不可能有如此成就。」
皇甫武吉笑道:「勝不驕,很好!」
皇甫武吉的目光轉向白翎羽,仔細端詳片刻,隻是一個皇帝看得力愛將的目光,並未露出什麼異樣,頗有賞識欣慰的神采。
倏然,龍輝眼中一亮,站在高台上的視角正好看見玉京北門的城牆,似有一抹白影在上劃過,但瞬息間便不知所蹤。
冰兒?龍輝心頭不禁悸動,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腦門傳來陣陣刺痛,奈何橋的錯身而過、淡漠的眼神、以及那一句卑鄙小人種種情形湧入靈識深處。
龍輝兩眼凸起反白,宛如死魚般,一聲悶哼,龍輝抱著頭不住後退,一路退到階梯邊緣,腳步踩了個空咕咚咕咚便滾了下去。
皇甫武吉已經文武百官皆愣在當場,本是一場盛大的天子迎軍卻陷入一片沉寂。
「呆著做什麼!」
皇甫武吉大喝道,「還不快宣禦醫替龍將軍診療!」
看著正忙碌的禦醫,白翎羽心中越發沒底,自打酆都回 來龍輝便是怪怪的,像是失了魂魄般,她也不免胡思亂想:「煞域的人最擅長勾魂,莫非龍輝也中了這種邪術、」皇甫武吉走下高台,急匆匆地朝禦醫走去,問道:「龍將軍的狀況如何?」
禦醫戰戰兢兢地道:「回 稟皇上,龍將軍的脈相穩定雄沉,不似有病之人……」
皇甫武吉哼道:「無病會一頭栽下來!」
禦醫嚇得跪倒在地道:「老朽無能,龍將軍之狀況老朽還是第一次看到,倒有幾分像醫典中所記載的離魂征……」
齊王湊到皇甫武吉耳邊說道:「父皇,煞域多有勾魂邪法,龍將軍在奈何橋與敵人交手時說不定也中了其中邪術。」
皇甫武吉蹙眉片刻,說道:「送龍將軍回 府休息,並通告全國,誰若能治好龍將軍頑疾,賞黃金千兩,朕決不虧待有功之臣!」
聽了這話,白翎羽對這父親也多了幾分好感,心忖道:「這老兒倒也還有幾分良心。」
皇甫武吉命人護送龍輝回 府,馬車駛入文武胡同,卻見一名盛裝少婦站在巷口翹首以盼,美目如畫,溫雅嫻淑,正是接到口信的秦素雅。
護送龍輝回 來之人正是王棟、梁明。
王棟翻身下馬朝秦素雅施禮道:「夫人,龍將軍身體抱恙,正在車中休養。」秦素雅感激地道:「多謝二位將軍,還請進府稍作歇息,妾身奉清茶一杯聊表謝意。」
王棟與梁明翻身下馬,咕咚拜倒在地道:「屬下護主無力,還請夫人降罪。」秦素雅花容一變,急忙說道:「兩位將軍這是作何,妾身可擔待不起。」
王棟道:「我老王乃是一介粗人,曾得罪過將軍,但將軍卻不問前嫌,對我處處提拔,這份恩情我永世難保,如今將軍受創,我心裡難受的很,若是能夠以我一命換取將軍康複,老王絕不皺眉!」
秦素雅歎道:「兩位大哥真是忠肝義膽,妾身真替將軍有你們這班兄弟而欣慰,但妾身還請二位留住有用之身,日後還需仰仗兩位大哥。」
梁明與王棟應了一聲是,隨後秦素雅又命下人送上金銀,兩人說什麼都不肯收,但秦素雅巧也是無奈,命人將二人送出文武胡同。
馬車駛入龍府,秦素雅命人小心將龍輝安置到寢室,待一切忙碌完畢後,秦素雅咬著紅唇望著枕上之人,沒來地一陣心酸,眼淚隨之奪眶而出。
玉手輕撫龍輝臉頰,秦素雅呢喃道:「出征前都叫你小心,再小心了,怎麼還弄成這個樣子……你這人真是不叫人省心,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叫素雅怎麼活。」
「夫人!」
身後女聲響起,兩股不同的香風吹來,一者濃鬱如牡丹,一者清幽如蘭花,隻見兩名婀娜女子步入房內,一者身段豐腴,容光逼人,一者體態纖長,清麗冷豔。
秦素雅抹去眼淚道:「碧柔,無痕,你們快來看看龍輝,他,他……」
二女點了點頭,分彆伸出玉指搭在龍輝兩手腕處。
林碧柔號脈片刻,柳眉輕蹙,奇道:「怪事,龍主脈相平穩,氣息雄沉,不似傷病在身。」
玉無痕點頭道:「師姐說的沒錯,龍主的內力似乎比往日還要強上三分,但心脈緩和,神誌淡漠,也不知是何狀況?」
秦素雅急得臉色生暈,含淚道:「那龍輝他這個病究竟有沒有辦法治?」
玉無痕雖是擔憂,但畢竟當了多年祀嬛心緒也較為鎮靜,略一思索道:「夫人莫急,對龍主之狀況無痕倒有幾分頭緒。」
說罷朝林碧柔使了個眼神道:「師姐,還有勞你用冥之卷一探龍主元神。」
兩人心意相通,林碧柔嗯了一聲,拈花蘭指輕點龍輝眉心,祭起冥力元功,一探真龍深機。
過了片刻,林碧柔收回 功力,納氣回 元,搖頭道:「師妹,果真如你所料,龍主元神已經受傷。」
玉無痕歎道:「果真如此……」
「無痕,龍輝這什麼元神受傷要不要緊?」
秦素雅關切地問道。
林碧柔心念一動,將自己的思緒傳給了師妹,玉無痕心領神會知曉此刻不能讓秦素雅擔憂,於是便說道:「夫人請放心,這隻是醫書上所說的失魂症,偶爾會昏厥或者記不清東西,隻要靜養一段日子便可恢複。」
林碧柔以心術傳訊道:「無痕,元神之事非同小可,需得早日療複,若不然龍主輕則喪失記憶,重則神智失常。」
玉無痕回 音道:「師姐,龍主的魂氣魄元受損頗重,唯有補全魂氣方可重新滋養元神,但要補全魂氣必須找到百氣流魄和納魂花兩大奇珍。」
林碧柔微微一愣,蹙眉道:「無痕,百氣流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納魂花就在盤龍聖脈。」
玉無痕微微一愣,回 音道:「師姐,納魂花乃是聚集童男童女魂魄而生,甚是邪異,盤龍聖脈怎會有此奇花。」
林碧柔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咬唇道:「無痕,你還記得當年我所做的惡事麼?」
玉無痕俏臉刹那間蒼白萬分,瞬息已經明白過來,眼中泛起淚光,傳音道:「師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妹現在便離開玉京,爭取早日從盤龍聖脈找來納魂花。」
兩人皆是意識交流,一切訊息隻在轉瞬之間,秦素雅根本不知道她們談話的內容。
林碧柔又心念傳話道:「無痕,當初我是在拜龍殿西麵的假山裡修煉孩童魂魄,在我入獄前納魂花已經萌芽了,想必此刻也長出形狀了。」
玉無痕點頭道:「我明白!臨走前,咱們先用神之卷助龍主鎖住流失的魂氣吧。」
林碧柔蹙眉道:「你是說用鎖魂符?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雙姝同時運動元功,指尖處生出淡淡光暈,玉無痕輕喝道:「三魂定身,七魄鎖元!」
林碧柔亦接口道:「九霄幽冥,化納陰陽。」
兩根玉指同時點向龍輝眉心,閃電畫符,嗖地一下,光暈沒入其中,龍輝印堂上的黑氣也逐漸消退,秦素雅見龍輝狀況好轉,心中也是歡喜。
玉無痕鬆了口氣,傳音道:「師姐,這個鎖魂符隻可使用一次,若再用恐怕隻會適得其反,還有儘量不要讓龍主情緒受到刺激,若不然鎖魂符便會破裂,到時候魂氣的流失隻會更快……」
林碧柔點頭:「這個我曉得,師妹你還是快去快回 ,百氣流魄方麵由我想辦法。」
玉無痕暗歎一聲:「希望鎖魂符能夠撐到兩大奇珍都湊齊那一刻吧。」
玉無痕以為龍輝找尋藥材的借口向秦素雅告辭,馬不停蹄地離開玉京,朝著江南方向趕去,因為淩霄等人與戰船都藏在東海郡外圍淺海。
月上枝頭,龍輝依舊在昏睡,秦素雅與林碧柔則繼續守在他身邊,又過了片刻,忽然聞及龍輝發出一聲夢囈,兩女立即瞪大眼睛,隻見龍輝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
秦素雅驚喜地道:「夫君你終於醒了!」
說話間便一頭栽倒龍輝懷裡,龍輝方醒過來,迷糊間便聞到陣陣幽香襲來,一具溫滑女體噗通便擠入自己懷中。
「素雅?」
龍輝揉了揉眼睛奇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秦素雅含淚道:「你還好意思問,這裡是你家啊!」
龍輝朝四周望了一眼,才回 過神來:「原來我回 家了,碧柔你也在,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林碧柔心甜如蜜道:「碧柔一切都好,還望龍主保重身子。」
龍輝問道:「無痕呢,她上哪去啦?」
林碧柔道:「師妹她有事先回 一趟盤龍聖脈。」
龍輝哀歎道:「可惜啦,還以為今晚咱們可以大被同眠呢。」
秦素雅臉紅地捏了一下他大腿,嗔道:「什麼大被同眠,難聽死了。虧你還是一方將領,怎麼這般口無遮攔。」
龍輝將她摟在懷裡,笑道:「官兒再大,我也是素雅的好夫君,需知良宵苦短,需及時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