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笑道:「小僧也不知道,這花早在祥雲寺建造之前便已經存在,是何來曆,無人知曉。」
龍輝隨口問道:「祥雲寺建造之前便已存在,這花的曆史也夠悠久的。」
苦海道:「是啊,當初韋馱菩薩建造此寺之時便要求保留後山的土壤,不讓此花遭受傷害。」
林碧柔笑道:「龍主,對此這奇花的來曆,妾身倒是從蝶姐姐那兒知道了一些詳情。」
龍輝和玉無痕頓時來了興趣,而苦海依舊是那份波瀾不驚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禪修功夫了得,還是為斷刀之事煩惱。
「很多年前,有一個書生進京趕考,當時就住在這後山之上,科考前夕,他心情緊張,難以入睡,便出屋賞月。也就在他賞月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同樣在此觀賞夜色的女子,書生一見此女便驚為天人,隨口誦了一首讚詩。那女子先是被嚇了一跳,以為遇上了什麼登徒浪子,但在跟書生交談幾句後,才發現這書生是個翩翩君子,兩人交談甚歡,竟是一見傾心,互生情愫。天亮後,女子便告辭離去,然後一到夜晚,便會再來跟書生相見,兩人雖然深夜幽會,但卻是發乎情止乎禮,並無越軌之事。書生原本想等金榜題名時向女子表麵心意,誰料天意弄人,他名落孫山,萬念俱灰之下便起了親身的念頭,幸好位姑娘及時發現,將他勸住,並跟他約定明年科舉再見,那位姑娘也是敢愛敢恨之人,更大膽說出心中情意,明言隻要書生名列金榜,她便委身下嫁。書生重燃希望,便回 鄉苦讀。來年再考,書生還是不能登榜,那姑娘依舊對他不離不棄,柔情鼓勵,書生可謂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一連考了三年,都沒如願以償。書生雖然屢考不中,但多年的失敗也鍛煉出了他成熟的心智,這第四年他滿懷信心踏入玉京。科考前夕,他再次來到後山,等待心上人,誰料等來的卻是一群大內侍衛。書生被抓進了天牢,他時候才得知,自己的心上人竟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曇華公主,公主為了等他高中狀元,便請求皇帝賜婚,正所謂公主配狀元。誰料就因為等待書生高中,公主不斷地推掉皇上定下的婚事,到了第四年,皇帝一怒之下便命人追查公主推婚之事,最後知道了一切緣由。皇帝知道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就是為了此等窮書生而耽誤年華,頓時暴跳如雷,要殺掉這個書生。曇華公主知道後,便苦苦哀求,還答應嫁給鎮東將軍的兒子,皇上這才留下書生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書生被皇上勒令剃發,送到佛山出家,不許再入紅塵。然而,曇華公主在出嫁的那一天便偷偷跑出花轎,來到她與書生首次見麵的地方自儘了,從今往後,沒到科舉前夕,山上便會開出奇花。雖然隻是花開一瞬,但其妍姿芬芳可讓天地群花低首。」
聞得此故事,龍輝唏噓不已,暗忖道:「這書生與我當年的經曆何其相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像我一樣輪回 再生,跟這位曇華公主再續前緣。」
說著說著,四人不知不覺就走到後山,隻見漫山遍野皆是野草亂生,根本就毫無一絲花色,更勿論那盛開一瞬的奇花。
林碧柔蹙眉道:「難道我們來遲了嗎,這奇花早已盛開?」
苦海微微一笑,說道:「女施主,正所謂緣起緣滅緣終儘、花開花落花歸塵,或許吾等跟此奇花無緣……」
話音未落,隻見他胸口的衣襟出忽然綻放金華佛光。
苦海大吃一驚,急忙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盒子,說道:「這是師尊托付給我的遺物,為何會發出此等異樣。」
盒子啪的一聲碎成粉末,一顆晶瑩透亮的珠子懸浮半空,這枚珠子正是當日天誦塔中,水火尊者轉交給苦海的遺物。
隻見珠子不斷地在四周飛舞,佛光綻放之中,竟看到珠子上伸出水跡,猶如正在落淚的眼珠。
就在眾人驚愕之餘,一股清香飄來,沁人心脾,隻見佛元光耀之下,荒涼的後山竟是花開漫野,妍華迷人,宛若妙齡女郎柔情含笑,白雲為裙擺,露珠做耳墜,以最美麗的姿容迎接愛人的到來。
曇花盛開,佛光凝相,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珠子中浮現,似真似幻,竟是韋馱菩薩。
龍輝感覺到這個韋馱菩薩跟以往大有不同,雖然隻是一個靈體,但卻有著悲天憫人之氣質,凝望著漫山遍野的曇花,這個韋馱菩薩眼中更是透著一股淡淡的無奈和哀傷,與昔日那機心深沉的樣子截然不同。
這似真似幻的韋馱菩薩呢喃自語道:「曇華啊,曇華,我一直以負業法門修煉,便是希望可以凝練出如來聖體,有足夠的修為渡你登彼岸,解脫這無奈的苦惱,想不到最終還是功虧一簣,以此殘魂跟你相見,真是天意弄人……」
苦海驚愕地道:「韋馱菩薩?您怎會在此?」
韋馱菩薩笑道:「傻孩子,我早就死了,你手中那顆珠子隻不過是我元神化出來的舍利子。」
苦海頓時一驚,斷斷續續地問道:「元神也能夠化出舍利子嗎?」
韋馱菩薩道:「癡兒,肉身灰化,舍利誕生,為何元神就不能凝練出舍利子呢?」
苦海恍然大悟道:「多謝菩薩指點,弟子著相樂了!」
龍輝試著問道:「韋馱菩薩,敢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 事?」
韋馱菩薩歎道:「我便是你們方才所說的書生。當初曇華自儘,我萬念俱灰,便一心修佛,就在我感悟禪法之時,卻聽到此地有奇花盛開,當時我百般好奇便到此觀望。誰料我還沒踏入山路,就感到一陣錐心劇痛,於是我就知道這奇花是曇華的靈魂所化,帶著無邊執念在此徘徊。靈魂不入輪回 ,而逗留塵世,隻會遭受更大的業報和痛苦,我不忍曇華受罪,於是便試著用佛法渡航,誰料我方一重踏穀地,曇花就就一味的盛開,好像是看見我後就忍不住地綻放,可是我心如刀絞,要知道每一次開花就等同於燃燒元神,再繼續下去,她便會煙消雲散,連輪回 都進不了。」
韋馱菩薩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之後我便請求佛界教主,在此地建造一座祥雲寺,以佛法來庇護曇華的元神,替她保住輪回 的契機,壓製住曇花的盛開,但沒到科舉前夕,曇花無論如何都會盛開,幸好有佛氣庇護,曇花隻是匆匆一現,對她的元神並未造成過大損傷,再加上祥雲寺香火鼎盛,曇華元神有幸得到眾生原力的養護。後來,我替曇華感念眾生大恩,便發無上原力,替眾生負罪,如此一來,既能還報恩義,又能修煉如來聖體,早日替曇華解脫苦海。」
龍輝微微一愣,暗忖道:「情有多深,執念便有多重,看來這位曇華公主與韋馱菩薩之間確實是情深意重,至死不渝。」
韋馱菩薩苦笑道:「無奈,在我如來聖體大成的一刹那,有人暗中下毒手,利用我跟曇華昔日的情緣布下心魔障礙,引得我元神潰散,三魂崩碎,隻餘七魄,殘留的魄元化作這麼一顆魄元舍利子。」
龍輝蹙眉道:「菩薩,那麼如今這個所謂的韋馱菩薩是一個冒名頂替的假貨?」
韋馱菩薩點頭道:「然也,此人強奪吾之肉身,藉此為非作歹,采陰補陽,十足的萬惡之魔!」
苦海咬牙道:「弟子鬥膽,懇請菩薩出麵指證那個偽佛!」
韋馱菩薩搖頭道:「難啊!我此刻魂魄不全,隻能依附舍利子而保全,如今現出殘魂,隻怕很快便要消散天地。」
苦海眼圈一紅,顫聲道:「菩薩,快請重回 舍利子,待弟子替您尋得解救之法。」
韋馱菩薩擺手道:「不必了,已經太遲了,自從我離開舍利子後,元神已經開始消散。」
苦海身子一震,喃喃地道:「菩薩,你為何要這樣做?」
韋馱菩薩望著那漫山遍野的曇花,輕笑道:「曇花一現為韋陀,我又何須吝嗇這最後的時光!修佛多年,難破情關。我死不足惜,隻是苦了曇華這一片癡心,以及那有心之人借吾之軀體行惡作孽。」
龍輝不禁火冒三丈,心中暗罵道:「狗娘養的偽佛,竟如此踐踏曇華和韋陀的一番情意,該殺!」
苦海聽得唏噓不已,但臉上卻也掛著幾絲疑惑。
韋馱菩薩仿佛看穿一切似的,望著苦海溫和笑道:「苦海,你是不是這樣想,佛修之人為何還堪不破這情關。」
苦海臉蛋一紅,乾咳道:「菩薩明鑒,弟子確實有此疑問,但絕無半點不敬。」
韋馱菩薩笑道:「佛法乃是導人向善,我若忘卻曇華的一片深情,便是忘恩負義,連最基本的善都做不到,又如何參悟宏大佛法呢!佛修者既要斬斷執念,也要敢於麵對執念,同樣道理,對於曇華之情意,我既然無法忘懷,那便坦然麵對!」
苦海恍然大悟道:「菩薩所言甚是,弟子受教。」
韋馱菩薩又朝龍輝望了一眼,說道:「施主,貧僧若沒眼拙,想必施主的魂氣魄元已經受創。」
龍輝點了點頭道:「菩薩慧眼,晚輩確實元神受創。」
韋馱菩薩道:「貧僧多年來替眾生負罪,元神不但承接了眾生的罪業,也接納了眾生諸世輪回 的記憶,這枚舍利子乃是我魄元所化,內藏眾生輪回 因果,已經形成了百氣流魄,待貧僧走後,這枚魄元舍利子便贈與施主吧。」
龍輝心懷感激,拱手還禮,碧玉雙姝也感念韋馱菩薩大恩,跟著龍輝行禮答謝。
韋馱菩薩長歎一聲,擺手道:「我想同曇華在說幾句話,諸位可否回 避一二?」
眾人隻覺得眼圈一熱,淚水險些就要奪眶而出,這對癡戀百年的愛人到了今時今刻卻是要再度生離死彆,再無相見之日。
望著拿到似真似幻的佛影,龍輝無限感慨,拉著二女默默退去,苦海也是無奈哀歎,靜靜地走下山去。
四人在山腳靜待了片刻,卻聞山上吹起呼呼風聲,委婉淒涼,猶如少女哭泣,杜鵑泣血。
四人急忙再度折返後山,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荒涼,不但曇花枯萎,就連漫山野草化作灰燼,從此這座後山寸草不生。
曇花一現為韋陀,韋陀已然消散天地,曇化又如何獨活世上,從此一縷芳魂隨風而去。
苦海呆呆地望著那一片荒漠的山地,心中怒火翻騰——曇花盛開,佛眼垂淚,如今韋陀引渡愛人不成,反遭魔劫,消散天地,眼見此情此景,便是佛亦有火!苦海猛然怒喝:「我苦海就此立誓,不斬此淫邪惡佛,生生世世永墜苦海!」
既是對韋陀心願的遺恨,亦是除魔意堅,苦海禪心瞬間圓滿,一肩擔起殺生斬業之重任,頓時天地同悲,萬佛誦經,梵音乍現。
隻見一道金光飛馳而來,所過之處,皆是佛光普照,原本因韋陀湮滅而枯萎的山坡瞬間重煥生機,雖然不能再見曇花盛開之美景,但也有綠草萌出,鮮花綻放之春景。
龍輝與碧玉雙姝定神一看,那道金光正是愆僧斬斷的鎮魔戒刀,隻見兩截斷刀正在重接,可是始終還有一道細痕,難以完全愈合。
苦海雙目緊視斷刀,一字一句地道:「此刀便以梵刹為名,禪刑為號,合稱梵刹禪刑!」
斬業意堅,刀魂隨之孕育而生,斷刀瞬間合二為一,脫胎換骨,再無破綻,變成金華璀璨,晶瑩剔透的一口斬魔佛兵——梵刹禪刑!刀魂生成,神兵降世,隻見佛音誦經,雲海之中乍現神佛法相,虛無縹緲的佛音響起:「佛心原應慈悲,然絕對之慈悲,卻無法抑惡揚善,儘渡世人。芸芸眾生,佛渡有緣。善緣善了,惡行惡止。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但求一平天下之曲折,償塵世是非之因果。梵刹出鞘,為公不為私,禪刑顯鋒,斷儘紅塵惡,以極惡顯諸善之淨值,以極端之犀利果決,舍一身道行、身入無間之大慈悲,非大智慧者不為也。手持梵刹禪刑者,雖等同代天刑罰,但卻要以身罰殺戒,承受諸般業果報應!苦海,你可願接掌梵刹禪刑?」
苦海不吭不卑,行佛禮答曰:「佛者慈悲,劍者清泠,兩者得兼,曠世難逢。苦海僧人,願遵佛法嚴旨,渡紅塵浩劫。身在塵內,心在塵外。梵刹臨身,殺生救苦。禪刑斬罪,甘受業果。殺生護生,濟世斬業,頂雲天而無愧,破癡執成厚德!」
鏗鏘有力的回 答,宣誓著禪心斬業之堅定,苦海再無迷茫,寧可永墮無涯苦海,也要持明王怒相,殺生負罪,斷劫斬魔身,滌清萬般惡。
就在苦海佛心圓滿之際,天地生出感應,雲海之中竟見曆代佛界教主英魂現身,萬佛同時頒下法旨:「舍身入無間,心懷慈悲法,梵刹執禪刑,殺生赦無罪!」
苦海勘破迷障,禪心大圓滿,龍輝也替他高興,望著那口重生的鎮魔戒刀,說道:「苦海大師,恭祝你神兵練成,端正佛門指日可待!」
苦海笑了笑,遞過那枚魄元舍利子,說道:「龍施主,這是韋馱菩薩轉增給你的,也希望你能早日康複,替天下蒼生出一份力。」
龍輝接過舍利子,點頭道:「韋馱菩薩這份恩情,龍某感懷五內,定當助大師揪出那個偽佛!」
苦海還刀入鞘,說道:「多謝。不知龍施主準備從何下手?」
龍輝笑道:「那個偽佛正在與齊王合作,而昊天教的高手又潛入尚武堂,既然如此,咱們便來個坐山觀虎鬥,讓偽佛跟邪神鬥個兩敗俱傷,也好趁勢拔除這兩顆毒瘤!」
再商量了一些細節,龍輝便告辭回 去,女子心思也較為細膩和善感,林碧柔跟玉無痕都有些悶悶不樂,秀麗的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愁雲。
龍輝見狀便問道:「碧柔,無痕,你們在想什麼呢?」
雙姝心意相通,林碧柔率先開口道:「龍主,想不到這個曇華和書生的傳說竟是真事,他們生不同同床,就連死後也不能同棺,最終兩人同消天地……這世道實在是太殘忍了!」
龍輝搖頭道:「再殘忍的事情也曾有過,想當初……哎,算了,舊事不必再提,昔日過錯也無法挽回 ,唯有好好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