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1 / 2)

江樓月 清淮曉色 9778 字 3個月前

半個時辰前,河陽城東。

人流如織,燈火如晝。

慕容灼沿酒樓階梯而上,坐進了二樓東側靠窗最好的位置。

原本二樓坐滿了人,應該十分喧鬨,但此刻半邊樓層鴉雀無聲,隻偶爾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凡是注意到慕容灼的人,無論男女老少,目光都情不自禁地朝她投來。

景昀曾經給自己和慕容灼施過一個小小的障眼法,主要作用是令人下意識忽視她們。然而從招呼慕容灼的店小二對她說出第一句話開始,不出半盞茶功夫,二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慕容灼。

慕容灼對此習以為常,絲毫不以為意。這家酒樓在玄真觀附近,非常安定,幾乎不會有人敢在此鬨事。臨街窗子正對著花燈遊行的街道,是賞景的好地方。

她麵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各色菜肴。慕容灼一手執箸,吃的心無旁騖。

當她認真品鑒到第五道菜時,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上前,試圖搭訕。

慕容灼慢吞吞抬起頭,隻見一個形容俊秀、麵帶薄紅的年輕人站在她桌邊,未開口臉先紅透了:“姑、姑、姑娘。”

“嗯?”慕容灼發出一個疑惑的音調。

這家酒樓應該有些底蘊,用來照明的不是燭火,而是修行者多用的月華石,光華如晝卻又柔和。在這柔和的光華下,慕容灼仰起臉,哪怕筷子上還夾著一大塊香酥入味的八寶鴨,也絲毫不損她神妃仙子般的姿容。

年輕人心如擂鼓,幾乎要衝破胸膛挑出來,往回看了一眼,幾個師兄師姐紛紛投來鼓勵的目光。

勇氣重新高漲,年輕人竭力按捺住心底激動,字正腔圓隱帶羞澀:“請問姑娘,是在等人嗎?”

慕容灼搖搖頭:“沒有。”

年輕人隻顧得上看美人了,一直到此時才注意到一桌子幾乎擺不下的菜,原地一愣。

慕容灼立刻善解人意地回應了他的疑惑:“哦,我比較饞。”

“不不不不不!”年輕人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我不是那個意思,姑娘家、姑娘家吃的多點挺好的,吃得多了身體強壯,是好事!”

強壯。

他用強壯來形容一個身形窈窕的妙齡姑娘。

遠處桌旁所有師兄師姐都痛苦地閉上了眼,一個師姐喃喃:“他為什麼不能把強壯換成強健……”

年輕人緊張過度,絲毫沒有意識到話中不妥之處。慕容灼往桌子對麵一掃,對麵另一張椅子上堆滿了各色絹花、點心、撥浪鼓、風車、燈籠。

全是慕容灼買下的。

慕容灼抱歉道:“你讓一讓,碰到我的風車了。”

椅子上堆的東西太多,那隻風車冒出頭來,年輕人的衣擺正好壓在上麵,本來就是紙做的風車,不太結實,已經有點變形了。

年輕人低頭一看,臉色頃刻間變得通紅,像隻煮熟了的螃蟹,手忙腳亂讓開一步:“抱歉抱歉,我不是存心的。”

慕容灼隻想安靜吃完麵前的八寶鴨,後麵還有佛跳牆和栗子燒雞等著她:“沒關係,你可以走了。”

麵對這一點也不委婉的逐客令,年輕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訥訥說道:“打擾姑娘了。”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很是戀戀不舍地回頭看,然而慕容灼忙著低頭猛吃,動作說不出的優雅好看,速度卻如風卷殘雲,轉瞬間將八寶鴨掃蕩殆儘,筷子伸向麵前的燒雞。

“燈車到了——”

興奮的叫喊聲從下麵響起,街道上頓時喧嚷起來。

今晚花燈會,河陽城中處處皆是花燈,但據說這次花燈會真正最值得看的,是許多造型各異的燈車。

慕容灼饒有興致地朝下方瞥上一眼,隻見遠處街道上一輛蓮花燈車緩緩而來,街道兩邊擠滿了興奮的人群,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她的目光忽然頓住。

並不是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等著看駛來的燈車,街角處幾個身影快速走過,在人群中擁擠了幾下,轉過街角不見了。

在所有普通人眼裡,那幾個人裝扮毫不出奇,然而當慕容灼看到他們的一瞬間,她立刻蹙起了秀麗的眉頭。

——那是幾隻妖!

慕容灼本來不以修為著稱,這次隨景昀下界屬於處理私事,修為依照律令被封掉大半,剩下的修為不多。然而妖族強弱受血脈影響,血脈強勢的妖族甚至可以輕鬆壓製血脈低微的妖族,妖虎一族數百年來把持妖王之位就是這個道理。

而慕容灼的身體裡,有一半鳳凰血脈。

鳳凰是上古神獸,源頭可追溯至天地初開仙界始立。若論血脈強勢,根本沒有種族可以與鳳族爭鋒。因此在慕容灼眼裡,那幾隻混跡人群的妖簡直就像以獸身行走在她麵前一樣醒目。哪怕隻是匆匆一瞥,慕容灼也一眼看出最後那個是隻狼妖。

——要不要去看看?

慕容灼短暫地猶豫了一下。

景昀請她下界幫忙之前,曾經跟她講過此界的事。在景昀口中,妖魔以食人為樂,人族和妖魔之間沒有任何可以回旋的餘地,是無法化解的死敵。

如果說下界之前,妖魔的殘忍隻是景昀的三言兩語,那麼昨夜在界碑山上看到滿地遍布撕咬痕跡的骨骼與人皮之後,慕容灼對妖族的反感厭惡已經達到了頂峰。

這裡是河陽城,今夜花燈會,各處街道上都是彙集的人流。

景昀向她提起過,妖族化形之後,性情會受到原形的影響,譬如妖狐狡詐、妖象沉穩、妖狼妖虎格外凶殘。

這些念頭在慕容灼心底一閃而過,下一刻,她往二樓望了一眼,抬手打了個響指。

啪嗒!

明處暗處不知多少投來的目光,一瞬間全都陷入了短暫的凝滯。

一片死寂中,慕容灼頭也不回,從二樓跳了下去,淩空的刹那化作一片湘妃色流光,追向幾隻妖物消失的街角。

“嗯?”片刻之後,年輕人詫異地回頭,卻發現桌邊那道美麗的身影已經消失了。桌邊空空蕩蕩,隻剩下一塊金錠閃著光。

他朝師兄師姐們投去疑惑的目光,得到了同樣疑惑的回應。

二樓裡驚詫聲此起彼伏,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那美麗的湘妃衣裙少女何時離開的,於是紛紛猜測那少女或許是個修行者。

誰都沒有發現,二樓中所有人都短暫地定格僵硬了一瞬。

慕容灼疾追而去。

她追人族或魔族未必行,但追妖族簡直輕而易舉,很快就在黑暗中再度發現了它們的蹤跡。

這四隻妖哪裡偏僻黑暗就往哪裡去,走的道路空空蕩蕩,隻偶爾能看見幾個人。

慕容灼不遠不近地跟在最後那個狼妖後麵,眼看越來越偏僻,心中不由得打鼓。她從來金尊玉貴受儘寵愛,單獨動手的機會幾乎沒有,當初跟著景昀下界之前,少師就曾經囑咐過她跟緊景昀,不要輕易落單。

雖然知道能傷到自己的存在不多,慕容灼仍然被途中這偏僻陰森的環境嚇到了。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按住心口,肩頭隱隱發熱——這是景昀在她身上留下的一道印記。

一旦慕容灼動起手來,景昀那邊立刻就能感應到。

慕容灼生平最信服的兩個人,一是少師,二是景昀。想到景昀隨時可以趕來撐腰,慕容灼膽子頓時又大了起來。

不得不說,她完美踐行著在家靠少師,出門靠朋友的箴言——朋友指景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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