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灼仰頭望著眼前憑空生出的高大城牆,愣愣張開了嘴。
她咬咬牙,硬著頭皮往裡走。
城門上高懸宣府城三個大字,城外排隊入城的人流如織。慕容灼再一低頭,發現自己袖中多了塊木牌,木牌上刻有她的姓名籍貫,容貌來曆,正混在人群中排隊入城。
排到城門處,慕容灼下意識遞上入城名牒,守衛看了一眼,核對身份,然後揮揮手:“進去,下一個!”
慕容灼收起名牒往裡走,走出兩步忽然意識到不對。
她低頭看了看名牒,上麵赫然寫著她的籍貫身份——梁都宗室慕容,皇九女,慕容灼。
慕容灼猝然驚覺——梁都宗室,什麼梁都宗室,見鬼的梁都宗室!她根本不是此方世界出身的人,這裡哪來的梁都?
她僵立在原地,一時間冷汗涔涔。
好逼真的幻境,她雖然修為削減大不如前,但神魂依舊是仙神等級,看到城牆拔地而起的那一刹那意識到了這是幻境,然而當她來到城牆之下時,一時間居然完全忘記了這一點。
與此同時,雕花木床上,景昀睜開了眼。
她披上淡青色的外裳,走出去。
屋外日光並不很好,景昀拾級而下,途經鵝卵石小徑旁蔥蘢的草木,遠處院落前青衣的道殿弟子們三三兩兩,麵色焦急。
景昀步伐極輕,落地無聲。直到她走到近前,弟子們才驚覺,紛紛問好:“玄真真人。”“景師姐。”
“怎麼樣了?”景昀問。
院內,野獸的嘶吼聲源源不斷傳出來,一聲比一聲高亢凶狠,一聲比一聲嘶啞激烈。
三個人並排躺在門板拚成的床上,雙手雙腿都被死死綁住,因拚命掙動勒出了深入皮肉的殷紅痕跡,仍然竭力仰起頭頸,呲牙咧嘴連聲嘶叫。
他們的麵部隻能勉強看出人的輪廓,瞳孔縮成極細的一條線,唇邊露出尖利猙獰的獠牙,額頭、麵頰、耳後密密麻麻生出黑白褐色的獸毛,整張臉扭曲猙獰。
“妖蠱入體,救無可救。”在聲聲淒厲嘶吼中,景昀平靜地做出了判斷。
身後的弟子們頓時露出了哀傷又憤怒的神情,有弟子顫聲道:“玄真真人,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景昀微微側首,似乎看了他一眼,而後冷靜地回答:“是的。”
“唯一的辦法是……”
噗呲!
鮮血噴濺數丈,出口發問的弟子應聲倒下,景昀反手將劍從那名弟子胸口拔出來,順手一甩甩掉了劍身沾上的鮮血,補充了後半句話:“唯一的辦法是,殺掉妖蠱的主人。”
鮮血橫流的屍體撲通倒地,景昀持劍在手,緩緩轉頭。
身後每一個弟子的臉色都同時變了,哀傷、恐懼、驚怒……所有情緒刹那間煙消雲散,隻剩下一張張麵無表情,唇角上揚的詭異麵孔。
“來吧。”景昀輕聲道。
下一刻,清亮的劍光照耀了整間小院。
景昀漫不經心地收劍,院中七零八落躺著滿地屍體,鮮血淌成了小河。
劍尖滾落一串淋漓的鮮血,景昀咳了聲,隻覺得這一幕分外熟悉。
這一幕當然熟悉。
因為,宣府城事變,是道門曆史上真正發生過的事情。
——時任妖王意欲北上,將宣府城當做北上跳板,精心布置派遣大妖以極其凶厲的妖毒控製城中道殿弟子,裡應外合開城門引妖族入內。
道尊首徒拂微真人在外雲遊,途徑宣府城察覺到不對趕去,宣府城已經淪為了人間地獄。
宣府城慘案震驚九州,雖然最後妖族以宣府城為跳板北上的計劃中道崩殂,但當時人族勢弱,一直到玄真真人繼承道尊之位五十年後,依靠兩代道尊積蓄的底蘊與當世無敵的修為,才迫使妖族償還了這筆血債。
那麼接下來——
景昀抬頭望向天際,一振衣袖,血色淺淡有如霜雪的麵頰上,露出了一種非常複雜的柔和神色。
她朝外疾步而去。
鮮血從雪亮劍刃上一串串滴落下來,景昀提劍前行,身後拖出一道斷斷續續的血跡。
咣當一聲大門轟然洞開,氣流塵灰四處震蕩。
景昀一手提劍,抬首望去,迎上了一雙春水般風流蘊藉、顧盼生情的眼睛。
那是拂微真人江雪溪的眼睛。
他麵色如霜,在看到景昀的瞬間卻現出了一種既驚訝,又柔和的溫情來:“師妹?”
“你怎麼在宣府?”
刹那間景昀幾乎滾下淚來。
她立在大門前石階下,微微仰起頭看著立在門口石階上的師兄。雪白的下頜繃緊,弧線秀美鋒銳,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跟我來,師兄!”
景昀的聲音有如金石相擊,散發著幽然冷意。
“我們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