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漫琴還是難掩好奇,問:“那小孩到底怎麼個情況啊?”
卓蘊搖頭:“我不能說,是人家的隱私,隻能說看著挺慘的,我在他身邊待著心裡特彆不好受。”
“那你打算怎麼辦?”蘇漫琴問,“你和卓利霞說了沒?”
卓蘊愁眉苦臉:“我哪兒敢說啊!昨天還信誓旦旦今天一定把這事搞定呢,結果又失敗了,卓利霞本來就說我是故意的,我再去和她說,多像挑釁啊!今天回來我都跟做賊似的貼著牆根兒走,就怕碰到她。”
蘇漫琴吸一口煙:“那你也瞞不過去啊,總得和她說吧?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要不是因為她,也不會搞成這樣。”
卓蘊突然問:“哎,漫漫,你說我要是明天裝死,直接就不去了,會怎麼樣?”
蘇漫琴想了想,說:“也不會怎麼樣,人家就去找丁虹告狀唄,然後丁虹再去找卓利霞,卓利霞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臟水全都潑到你身上。你要是覺得這種事無所謂,不去也就不去了,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兒。”
卓蘊抬手捂住腦門,搖頭歎氣:“不行,這事的確是我答應卓利霞要辦妥的,我剛才也是昏了頭了,現在特彆後悔,就應該再堅持一下,唉……”
蘇漫琴說:“你就是容易心軟。”
事到如今,卓蘊依舊希望事情能和平解決,在丁虹這兒不要露餡,在趙醒歸那兒不要掉馬。因為這本質上是個騙局,哪怕她不是故意要騙人,也沒占對方便宜,她也不想以後被趙醒歸和範阿姨當騙子看待。
卓蘊愁得要命:“我都沒想過,這麼個小事居然會變成這樣,現在我真是裡外不是人,那小孩真心慘,我都能看出來,要是我不乾了他得傷心死,那我不可能乾啊!這本來就和我沒關係,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蘇漫琴猶豫地說:“你要不……就乾吧?一個月一萬塊呢。”
卓蘊叫起來:“開什麼玩笑!這是錢的事嗎?我又不缺錢!再說我根本就不是卓利霞,每天頂著個假名過去,穿幫了多尷尬呀!”
蘇漫琴說:“那你就好好跟人講嘛,編個理由,晚上要上選修課什麼的,人家還能不讓你上課啊?”
“我說過了,那小孩說選修課可以請假!”卓蘊哀嚎,“其實如果讓我一周去陪他一天,不給錢我也能答應,也就是陪他說說話,但人家的要求是一周六天哎漫漫姐!我白天上課晚上再去陪人做作業,還有沒有自己的生活了?紫柳郡呀,來回加起來要走五十分鐘了,這還沒碰到雨雪天,你覺得我是會乾這種事的人嗎?我這麼懶!”
蘇漫琴幫她想辦法:“那你能不能和他們商量一下,一周就去個一、兩天?”
“不能!”卓蘊啪啪拍大腿,“那小孩就是要天天有人陪,是醫生交代的。你都無法想象,什麼都不用做哦,就傻乎乎坐在旁邊看他寫作業、陪他說說話就行,是個人都能乾,現在的問題是他非要我去,非要我去啊!你懂嗎?”
蘇漫琴思考了一下,還是不太懂:“為什麼非要你去啊?你知道原因嗎?”
卓蘊眨巴了幾下眼睛:“我覺得……大概是因為我漂亮?”
蘇漫琴:“……這麼膚淺的嗎?”
“高中生,男的!”卓蘊一撩長發,“你還想讓人家多有內涵啊?”
蘇漫琴點頭:“也是。”
討論又回到原點,卓蘊直著眼睛看那不停歇的雨水,依舊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憂愁地吸了一口煙:“走一步是一步了,明天我還是和小孩聊聊吧,他媽媽哭起來好可怕,弄得我像個渣女似的。”
蘇漫琴失笑:“你不是嗎?”
卓蘊推了她一把:“滾啦。”
這時,卓蘊突然想起一件事,摸出手機點開微信,看到通訊錄裡的那條新好友申請,微信昵稱是:醒日是歸時
文縐縐的,不知所雲。
卓蘊又看向頭像,是一隻耍著雙節棍的——忍者神龜。
卓蘊:“……”
那條驗證消息倒是非常正經:【卓老師,你好,我是趙醒歸】
卓蘊原本打算和範阿姨攤牌後就走人,趙醒歸就算發來好友申請,她不理就是。
結果,她沒能擋住範阿姨的眼淚攻勢,答應第二天再去。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卓蘊一咬牙,先把朋友圈對趙醒歸屏蔽,接著就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十一點半了,趙醒歸應該睡了吧?
卓蘊手指敲著屏幕,給他留言。
【Zoe】:小趙,明天你彆坐那把椅子了,聽話。
——
受傷以後,趙醒歸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曾經從未放在心上的一些小事,比如穿衣、翻身、如廁、洗澡……在這一年半裡都變成了需要他重新學習的生活技能。
同時,他還失去了很多很多東西,甚至放棄了他的夢想。
睡眠也是令如今的趙醒歸頭疼的事情之一,以前他精力旺盛,沾著枕頭就能睡著,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大天亮。而現在,他的睡眠質量變得很差,入睡所需時間長,睡得也不踏實,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需要安眠藥才能睡著。
住院時,有護工貼身陪護,每晚會定時幫他翻身,可每次翻身都會把他弄醒,之後又是長時間的失眠。
如果碰到陰雨天,情況就越發嚴重,後腰傷處又酸又疼,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咬,折磨得趙醒歸坐臥難安,幾乎整宿睡不著覺。
這一晚也不例外,窗外落著雨,趙醒歸保持一個姿勢睡了幾小時後被疼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出院回家後,他就學習著一個人睡,不讓人陪護,無奈下半身感知、運動能力的喪失真的很消磨人的精神,趙醒歸半夜總是會因為身體不適而醒來,在黑暗中艱難地翻一個身,然後睜著眼睛,近乎絕望地等待天明。
他撈過床頭手機看時間,才半夜兩點多。
微信上有一條未讀消息,趙醒歸茫茫然地點開看,居然是卓老師發來的!她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了。
卓老師的微信昵稱是“Zoe”,頭像是一隻白色小倉鼠,趙醒歸看到她發來的那句話,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又不死心地想看看卓老師的朋友圈,結果空空如也,她應該是屏蔽了他。
趙醒歸有些失望,撐著床麵讓自己翻身仰臥,伸手下去摸了一下,紙尿褲鼓鼓的,好在沒漏出來。
他不習慣插尿管,因為尿袋要掛在衣服外麵,趙醒歸接受不了這種樣子去學校上學,所以就學會了白天按時排尿,晚上穿紙尿褲睡覺。
與彆的腰椎脊髓損傷患者相比,他似乎幸運了一點點,受傷後過了幾個月,他就能感知到些微的尿意和便意,隻是無法控製,當感覺過於明顯時,就意味著他快要失禁了。
睡著了的時候,他是什麼都感覺不到的,所以隻能穿上成人紙尿褲,再鋪上護理墊,這一年多來,他就是這樣狼狽地生活著。
趙醒歸仰躺在床上,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管兩隻腳現在是怎麼個姿勢了,趁著心情還不錯,睡意未全消,他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
破曉時分,雨停了,趙醒歸的身體不再那麼難受,勉強算是睡了個回籠覺。
清晨七點整,他把自己收拾乾淨,坐著輪椅和苗叔一起下樓,趙偉倫和範玉華已經坐在餐桌邊。
“爸,媽,早上好。”趙醒歸把輪椅停在桌邊,苗叔在他身旁坐下。
趙家夫妻一直把苗叔當自家人看待,苗叔都是上桌吃飯的。
潘姨為他們端上早點,趙醒歸麵前是一碗熱騰騰的小餛飩,配白煮蛋、牛奶和半個蘋果,苗叔和趙偉倫吃熱湯麵。
範玉華問兒子:“小歸,昨晚下雨你睡得好嗎?背有沒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