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蘊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趙醒歸,或是丁虹。
葛浩宇已經把朋友圈刪了,卓蘊也警告過他,趙醒歸是學校裡一位老師的親戚,相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鋌而走險再到處亂發。
如果告訴丁虹,說不定丁虹真的會去找葛浩宇秋後算賬,那卓蘊就是說話不算數。
如果告訴趙醒歸……卓蘊哪敢把那張截圖發給他看?那太傷人了!如果不發圖、隻講事呢?可能也行,但後果肯定是葛浩宇被範阿姨開除。
卓蘊有點拿不定主意,私心裡覺得葛浩宇人品不行,卻不知道他家教水平如何,萬一趙醒歸和他還挺合得來,那她不是在搗亂麼?
她自己不肯給人做家教,還要把人家新請的家教給踹了,這是什麼迷惑行為?
再說,就算踹了葛浩宇,也會有下一個張浩宇,李浩宇,她難道還能保證下一個家教一定品行端正、成績優異麼?
卓蘊什麼都保證不了,這次也是碰巧,她有葛浩宇的微信,如果當時沒加好友,她這會兒什麼都不會知道,她和趙醒歸也不會再有任何聯係。
想來想去,卓蘊決定,先不告訴丁虹和趙醒歸,第二天她自己去找葛浩宇聊聊,至少,她要看著他把相冊裡的照片給刪掉,並且要他保證以後都不再偷拍。
好像,她也隻能為趙醒歸做到這兒了。
——
卓蘊讓班裡關係不錯的男生幫她打聽了一下,電氣工程學院大二男生住在哪棟寢室樓,第二天一大早,蘇漫琴還沒起床,卓蘊已經出了門。
走出寢室樓,涼風迎麵撲來,穿著短袖的卓蘊胳膊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才意識到真的降溫了。
她哆哆嗦嗦地守在葛浩宇寢室樓下,陸續有男生出來去食堂吃早飯,很多人都注意到卓蘊,有膽大的還多看了她幾眼,她一概無視,臭著臉等了半小時,終於等到葛浩宇。
葛浩宇完全沒想到卓蘊會在樓下蹲點,一看到她臉色就變得很尷尬。
卓蘊扭著腰走到他麵前,她沒比葛浩宇矮多少,又特地穿了雙小高跟鞋,氣勢很足地叫他:“葛浩宇,咱倆聊聊。”
葛浩宇在微信上反駁卓蘊時還挺鎮定,當麵看見,立馬心虛,說:“聊什麼?卓蘊師姐,朋友圈我已經刪了,保證沒有重發,以後也不會再發,你還有什麼事?”
卓蘊說:“把你手機相冊裡的原圖給刪了。”
葛浩宇鏡片後的眼睛眯了一下:“我說了,這是我的隱私。”
“那就是還沒刪咯?”卓蘊拿出手機,劃拉開相冊給他看,“你的朋友圈我截圖了,我認識丁虹老師,她是趙醒歸的親戚,你說我要是把這個截圖發給她,會是什麼後果?”
葛浩宇:“……”
卓蘊拿著手機晃一晃:“你刪了照片,我就刪了這張截圖,你要是不願意,也行,我現在就給丁老師打電話。”
她作勢要撥電話,葛浩宇說:“等等!”
他麵色陰晴不定,沉默著拿出手機,當著卓蘊的麵打開相冊刪照片。卓蘊湊過去看,才發現他還不止拍了一張,這人變態的吧?偷偷摸摸從各個角度拍了好幾張趙醒歸,有一張都能看見側臉了。
除此以外,他還偷拍了C2小樓的內部,有客廳、餐廳和院子,卓蘊指指這幾張:“這些也刪了。”
葛浩宇一聲不吭地把那幾張也勾了,點擊刪除,最後清空了“最近刪除”相冊,卓蘊才算滿意。
“輪到你了。”葛浩宇生硬地說。
卓蘊覺得,直到此刻,葛浩宇也沒覺得他哪裡做得不對,估計還滿心懊惱,認為卓蘊多管閒事,拿截圖在威脅他。
其實卓蘊早把那張截圖做了備份,於是很乾脆地就當著葛浩宇的麵刪掉了截圖。
葛浩宇像是忍著氣,抬眼看她:“你認識趙醒歸?”
卓蘊早已想好理由:“不算認識,那天他到學校來找丁老師,我剛好在丁老師辦公室,就見了一麵。你應該知道我是冒名頂替彆人去麵試的,所以當場就穿幫了,我和他聊了會兒,向他道了個歉。”
天衣無縫,也是事實。
葛浩宇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他沒讓你去給他做家教嗎?”
卓蘊說:“他說了,我沒答應。”
葛浩宇說:“難怪,我還想呢,怎麼麵試過去十幾天了,才通知我去上課。”
卓蘊準備走了,臨走前想了想,說:“葛浩宇,你給趙醒歸做家教,把他當普通人對待就行,彆用有色眼光去看他。”
葛浩宇說:“我沒有用有色眼光去看他,我給他做家教一直很儘職,倒是他,對我態度特彆差,一點也不尊重我。卓蘊師姐,你就和他見過一麵,不了解他,我已經給他上了四天課,他性格傲慢,為人冷漠,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這……卓蘊可以想象趙醒歸冷著臉對待葛浩宇的樣子,處在葛浩宇的立場,的確會不開心,但卓蘊沒有立場為趙醒歸申辯,隻能說:“反正你好好和他相處就是了,他雖然話不多,其實是個好孩子,你彆欺負他。”
葛浩宇“嗬”了一聲:“我可不敢。”
聽著他陰陽怪氣的語氣,卓蘊很有些不適,卻也不能再說什麼。
她想,這件事算是過去了吧?趙醒歸什麼都不知道,有丁虹在那兒壓著,葛浩宇應該不會再做什麼。
回寢室的路上,卓蘊摸著冰涼的手臂,尋思著回寢室後要加件外套再去上課。
這個時間,趙醒歸應該已經在學校了,高中生到校都很早,不知道他有沒有穿外套,天冷了,他身體又不好,可彆給凍成感冒。
想到趙醒歸,卓蘊心裡就悶悶的。
小少年很聽話,卓蘊說不和他微信聊天,他就再也沒給她發過消息,搞得卓蘊現在很糾結,有心想要提醒他幾句,卻沒有借口發起聊天。
唉,算啦……她想,範阿姨夫妻看著就是很靠譜的人,苗叔也細心周到,他們把趙醒歸照顧得很好,實在不需要她這個冒牌老師來操心。
——
放下趙醒歸的事後,沒過幾天,國慶長假來臨,蘇漫琴和卓蘊準備搭彭凱文的車回蘇漫琴老家。
蘇漫琴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家是自建小洋樓,有客房,卓蘊就住在她家,她會帶卓蘊去附近幾個景點玩玩,彭凱文自願給她們做司機。
出發前一晚,蘇漫琴拉卓蘊去紫悅城買東西,說曾經在一家零食鋪子買過一種花生酥,她媽媽特彆喜歡吃,讓她這次回去再帶一些。
兩個女生逛著商場,買好花生酥,又挑了些化妝品和新款秋裝,卓蘊給蘇漫琴的家人們選了幾樣禮物,到了飯點,兩個女生去三樓的一家韓式烤肉店吃晚飯。
烤肉吃多了很膩,吃完飯,卓蘊揉著肚子走出店鋪,發現有商場的工作人員在不遠處布置一麵許願牆,已是收尾階段,大概是商場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國慶長假專門搞出來的活動。
許願牆麵積很大,上麵已經貼了不少五顏六色的便利貼,卓蘊好奇地走過去,仰著腦袋看那些小紙片上寫著的各種心願,有人表白,有人祈禱考試通過,有人祝福家人身體健康,當然還有很多是求財。
蘇漫琴問卓蘊:“寶,你有什麼心願嗎?”
卓蘊思索了一下,搖頭:“好像沒有。”
她不缺錢,不缺朋友,不缺愛好,身材窈窕臉又好看,家庭完整無病無災,連著以後的學業、工作和婚姻都被安排好了,還能有什麼心願?
她問蘇漫琴:“你有嗎?”
蘇漫琴說:“你不是知道麼?我想申請芝加哥大學商學院的Offer,不過好難啊,混了兩年,成績根本拿不出手。”
卓蘊指指許願牆:“那你寫上去吧,難做到才叫心願,那麼容易就實現,還許什麼願?”
蘇漫琴覺得有道理,問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走人的工作人員討來兩張便利貼,摸出包裡的筆,趴在牆上寫下自己的心願。
卓蘊看著她,竟是有點羨慕,她一點也不想繼續讀研,上了兩年工商管理專業的課,腦子混混沌沌的,蘇漫琴還研究過國外的學校,她是半點兒都不了解,每次期末考都臨時抱佛腳,甚至還掛過科。
蘇漫琴寫完後把便利貼往許願牆上一貼,問卓蘊:“寶,你要不要和我申請同一所大學?我們可以一起去漂亮國玩兩年,多好。”
卓蘊垮著臉:“你饒了我吧,我本科畢業都夠嗆。”
蘇漫琴笑著搖頭,把筆和剩下的那張便利貼遞給她:“我要了兩張,你也寫一個吧。”
卓蘊皺眉:“不要,我沒東西寫。”
“你一個花季少女,怎麼能連一點夢想都沒有?”蘇漫琴無語了,“你可以寫‘希望石先生趕緊退婚’啊,你不是不想和他結婚嗎?”
“這你就錯了。”卓蘊接過便利貼,“我其實無所謂和不和石靖承結婚,按照他那德行,我覺得婚後他都管不著我,大家各玩各的,不也挺好麼?”
蘇漫琴失笑:“那你要和他生孩子呀,床單滾不滾?你下不下得去嘴?”
卓蘊:“……你閉嘴。”
她趴在牆上,看著這張小小的黃色便利貼,依舊想不出要寫什麼。
她看著許願牆上彆人的心願,覺得很有趣,人們總有各種天馬行空的夢想,有女孩想和愛豆結婚,有人幻想中千萬彩票,還有人想去外太空旅行……
所以,心願究竟是什麼?是容易達成的,還是不可能會實現的?
亦或是,有一丟丟希望,但大概率會讓人失望的那種事?
她看到一張便利貼,上麵是小朋友稚拙的筆跡,寫著:我永遠ài媽媽。
卓蘊笑了,小孩子的心願就是這麼簡單,還會讓人心尖柔軟。
她突然就不再糾結,就算希望很渺茫,她也明確知道自己的心願是什麼了。
卓蘊捏著筆在便利貼上寫下兩句話,豪爽地將之拍在牆上,抬眼看去,它,已經和那些有愛的心願融在了一起。
提著大包小包離開紫悅城時,卓蘊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大街上國慶氣氛濃鬱,紅旗隨處可見,商場門口的廣場上也擺好了大型國慶花飾,人流量明顯多了許多,卓蘊甩著袋子在街上快樂地走,回頭衝蘇漫琴大笑:“漫!明天就放假啦!美滋滋。”
——
為了避開九月三十號晚上的高速擁堵,彭凱文提議十月一號大清早出發。這次他沒開跑車,不知從哪裡搞來一輛大奔,載著兩個女孩往老家趕。
蘇漫琴的老家是個小城市,離錢塘車程四小時,卓蘊一路在補眠,九點多時被一個電話吵醒,來電人是卓蘅。
“你什麼時候回來?”卓蘅問。
卓蘊睡得迷迷糊糊的:“回哪兒?我不回家呀,不是和媽說過了嗎?”
“你又發什麼神經?”卓蘅說,“我不管你去哪兒,三號早上必須回來,所有人就缺你一個,你讓石家人怎麼看我們?”
卓蘊終於清醒了:“石家人怎麼看你們關我什麼事?他家餐廳開張,又關我什麼事?他家那麼多餐廳,難道每家開張都要我去?我又不是他家的吉祥物。”
卓蘅被她的歪理氣到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卓蘊坐直身子,甜甜地說:“沒忘,我是你姐姐,親愛的弟弟。”
沒等卓蘅爆發,她就把電話給掛了。
大奔在高速公路上疾馳,長假第一天,臨近中午,車子越來越多,又開了一陣子後終於堵住了。
彭凱文跟著前車磨磨蹭蹭地往前挪,突然說:“我去,車禍啊!怪不得這麼堵。”
卓蘊扒在車窗邊往外看,蘇漫琴探著腦袋說:“還挺嚴重的,都有人受傷了。”
有幾輛車追尾,占據了兩個車道,其中有一輛車被撞得挺嚴重,高速交警還沒過來,有傷員被抬出來後躺在地上,頭上都是血。
彭凱文的車慢慢路過車禍現場,路況終於好轉,卓蘊收回目光,閒聊似的問:“kevin,我問你啊,假設你出了車禍,受傷了,比如說再也不能走路了,你會怎麼樣?”
“殘了?”彭凱文說,“沒想過,不好說,可能會不想活。”
卓蘊不說話了。
中午,車子到了目的地,是在城郊,卓蘊仰視著蘇漫琴家的歐式小洋樓,和周圍的小樓一比,果然更加氣派。
蘇漫琴笑著介紹:“這是我爸的品位,我笑他是暴發戶眼光,他直接就承認了,說夢想就是要住這種小洋樓,裡頭的裝修更奇葩,中西合璧,你看了彆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