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鼠養殖園(2 / 2)

在長廊的兩側,零零散散分布著一些標注了序號的門,門後就是複生者們的房間。

輪椅碾過地板,骨碌碌地響著。李禛的身體隨著輪椅搖晃。

6號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李禛,像個屠夫一般,精細地衡量她這一身的肉值幾斤幾兩,那視線如火焰般灼熱,幾乎要將她的身體燒出兩個洞來。

幾秒後,她停下腳步。4號門近在眼前。

李禛學著侯百秀的模樣伸出手。因新身體終年不見天日的原因,她的手很蒼白,像是雪白的骨頭;她的動作也很慢,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遲鈍。

這隻終於落到屏幕前。綠燈亮起,4號門緩緩打開,她卻沒有急著看房內的布置,反而扭過頭,平靜地注視著6號:“不進去坐坐嗎?”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交彙,又默契地一觸即分。

6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了。我回房了。”

說罷,竟真的彆過頭,毫不猶豫地走了。李禛放下手,呼出一口濁氣,扯了扯蓋在她腿部的毛毯。

毛毯下,她繃直的小腿肌肉漸漸放鬆下來。

輪椅進入門中,4號門自動關閉,擋住了道道探查的視線。李禛停在這個小房間的最中央,掃視著房間內部的擺設。

房間不大,其中擺設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套桌椅,右上方有一個不小的窗。室內還有一個小小的盥洗室。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李禛停在原地思考片刻,忽地扶著輪椅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她說了謊。不過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隔著衣物捏了捏小腿的肌肉,輕微的鈍痛感讓李禛舒展了眉頭。她赤著腳走到桌子前,伸手拉開了桌子的第一個抽屜。

裡麵什麼也沒有。

再抽開第二個。

仍是空空如也。

第三個抽屜裡倒是有一些生活用品,有一些她不知道具體用處。

李禛臉上未見異色,抬手將抽屜推了回去。

仰起頭,正好看見那方窗戶。粉色的晚霞透過窗柵,湧動的薄雲轉瞬間翻滾成另一個模樣。

李禛眼中閃過異色。不假思索地翻身到桌子上,伸手去夠那個窗。

手指觸到緋色的晚霞,卻沒觸摸到外界的風,反而像是撞到了實體的壁障上。

她神色微變,伸手拂過那層壁障,便見漫天晚霞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烏雲密布、暴雨傾盆,湊近甚至能聽到滂沱的雨聲。

李禛立刻明白過來。早在她生前,便見過一種特殊的畫影石,能儲存影響並放映,想來這窗戶也隻是高級些的“畫影石”罷了。

稀奇歸稀奇,但她見慣天下奇珍,對這東西也沒什麼過多的興趣。

這麼想著,李禛微微搖頭,躺到那張單人床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不管怎麼說,在鼠場的第一夜就這麼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翌日清早,侯百秀來接她去實驗室複查。看到李禛安然無恙、神色自如,他也舒了口氣,眉宇間的憂色淡了幾分。

或許是因為時間還早,走廊空蕩蕩的,一個複生者也沒有,全無昨日的混亂,這更是讓侯百秀放鬆了不少。

兩人出了鐵門,一同進到電梯中。電梯門合攏,狹小的空間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按鈕亮起、電梯下落。空氣變得十分安靜。侯百秀捏著衣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禛看著自己的影子,忽然開口問道:“你害怕他們?”

從昨日開始,侯百秀就對其他複生者表現出了相當強烈的忌憚和擔憂。李禛相信,這種情緒一定不是無緣無故產生的。

那些複生者,他們會做什麼?又或者說,他們做過什麼?

侯百秀抿了抿唇,強裝鎮定:“沒什麼。”

李禛道:“答非所問。”

她的聲音被四麵鐵壁困在狹窄逼仄的電梯間中,因此染上了奇異的機械感,聽起來有些冰冷失真。

而從她口中輕描淡寫吐露出的這四個字,卻比任何指責和威脅都更具壓迫感。

侯百秀慘白著臉,抖動嘴唇,想要負隅頑抗。然而最終,他還是低聲回答道:“觀測室不禁止互相殘殺。”

“哦?”李禛意外地揚起眉,“不禁止互相殘殺?”

叮咚。電梯門適時打開。

侯百秀聲音壓得更低,生怕被人聽到一樣:“準確來說,是沒有有效的懲罰機製。”

和普通的仿生人不同。複生者對材料和技術的要求極高,成功的卻是少之又少。

每個複生者的誕生都要耗費研究人員不少心血。

而複生者的死亡,更是一種浪費。

實驗室方麵無法將“死亡”作為懲罰複生者的手段,更不可能用酷刑損害複生者珍貴的軀體。

因此,即使出現某位複生者殺害另一位複生者的事故,凶手本人也頂多會受到一些不痛不癢的懲罰罷了。

甚至實驗室方麵還隱隱鼓勵著這種行為……

但幸運的是,複生者們也不想打破這個心照不宣的平衡,所以他們不會輕易動手。

聽著侯百秀斷斷續續的敘述,李禛敲敲膝蓋,心中明悟:怪不得昨日6號那樣看她,想必是在評估她有沒有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可能。

一旦確認她有能力打破鼠場已成型的“勢力格局”,那複生者們恐怕會聯合在一起,先乾掉她。

進一步延伸思路,複生者們抱團求生而非各自為戰,實驗室對於他們之間的爭鬥又持放任態度,是不是就說明,創造這批“複生者”的目的本就和“爭鬥”有關?

他們想將複生者培養成戰爭兵器?而在過程中產生的死傷,本質不過是一種自然的優勝劣汰?

李禛斜倚在輪椅的扶手上,眼睫低垂,擋住心中思緒。

至於侯百秀為什麼昨天不告訴她這個消息?李禛沒有刨根問底。這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事,況且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無非就是助手們被下了禁口令,抑或是侯百秀想要明哲保身,不想過多摻和複生者的事。

見李禛不問,侯百秀也放鬆了些,步伐卻是更快。兩人一路無話,順利地來到了師雨樓的第五實驗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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