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1 / 2)

19

等楊變趕回去時,權中青與其他人的寒暄已到了尾聲,一行人也已走至宮門處。

都是一群老狐狸,說是寒暄那就是真寒暄,根本不會說任何有用的話,甚至今晚的事提都不提,有的甚至聊到了明日天氣如何。

“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嘍,得回去歇著了。”呂高逸捶了捶老腰笑歎道,走到官轎前掀開簾子坐了進去。

“呂相公慢走。”

“都回吧,我也回了。”尚書左丞王長旭來到自家馬車前道。

送走了呂相公,又送走了王相公、陳相公以及劉中書這幾個高位執政官,幾位禦史和諫議大夫們也各自或坐官轎或坐著馬車離去。

作為馬軍司副都指揮使的褚修永留了一步,說:“善後之事就交由你吧。”說完,人也翻身上馬走了。

留下權中青和楊變這對義父子。

“與人解釋了?”

楊變點頭。

權中青領著義子,一邊往馬車處走,一邊說:“那秦台諫突然冒出來,上躥下跳地拉著元貞公主說事,旁人攔都攔不住,我一句未言,此事便已解決大半。在旁人眼裡,這秦台諫就是我安排的,也不怪人家會疑心。”

權中青乃真正的百戰之將,戎馬一生,早年是隻騎馬從不坐轎也不坐車,如今卻不得不以馬車代步。

義父的傷病愈發嚴重了。楊變心知肚明,卻一言不發,見權中青上車時腿腳不夠利索,還在後麵撐了一把。

“老了!”

在車中坐下後,權中青笑歎著捶了捶腿。

他這兩條腿受過太多次傷,在雪地裡趴過,在泥水中滾過,早已遺忘到底是哪次受傷,才致使如今的局麵。

早先坐鎮邊關,還能勉力維持,如今來上京不過兩月,大概是久不用了,竟愈發不中用。

“義父不老,才六十有二,離七十大壽還遠著。”

不同於麵對其他人時,或張揚跋扈,或桀驁不馴,或尖銳譏誚又或是沉默冷硬,在麵對義父時,楊變顯得格外安靜,仿佛身上的逆毛都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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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並不大,卻塞下了兩個彪形大漢。

尤其楊變,他腿長胳膊長,還得小心翼翼地蜷著腿腳,才不至於擠著權中青。卻又毫無自覺,隻顧安慰著義父。

這幅畫麵實在讓人忍俊不住,權中青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都會老,怎麼不老,不像你們都還年輕。”

“還記得當年初次在軍中見到你,簡直就是個狼崽子,誰都不服,還總想著逃跑。被督戰隊抓回來,隻能安穩幾天,轉個眼又跑了……”

楊變的記憶也隨著義父的感慨,一瞬間回到多年以前。

涇州就挨著西狄邊境,兩國交戰多年,邊境隨時都在變化著,可能今天這邊還是大昊的地盤,明天西狄打過來了,轉眼就成了西狄的。

因此當地百姓多是混雜而居,不乏有兩國血統的人。

用民間的俗話來說,這種人就是雜種。

楊變就是個雜種,他爹是黨項人,娘卻是漢女。雙方都是普通人,在當地也沒人講究個彼此不能通婚什麼的,都是混著過日子。

可兩國戰火終究對平民百姓影響太大,今天和談,明天又打起來,就這麼來回折騰,苦的都是當地的百姓。

後來楊變的爹死了,娘也死了,他成了個孤兒。

在當地,普通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更何況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兒?

用句俗話講,出去討食都沒地兒去。

為了活下去,彼時才七八歲的楊變混進了軍營,就為了填飽肚子。

軍營是不收年紀這麼小的娃子的,但楊變臉皮厚,今兒給他攆出去,他明兒又鑽回來,他總有辦法無聲無息地鑽進軍營,還總能摸到炊房。

那些兵痞子見攆他不走,反正也吃不了多少飯,就留下吧,留著幫忙披個甲牽個馬,半大的小子總能頂上用場。

就這樣,楊變混跡了整個涇原路各個軍營。

這個軍營被打散了,就換那個軍營,他額上刺了軍隊番號,總有軍營會收留他。

至於後來為何又要跑?

因為那時他已經長大了,十三四歲算得上是個半大的小子了,尤其他天生體格高大,生得也壯實,看著比一些十七八歲的壯小子還高。

但凡見著他的人,無不說他是個從軍的好苗子。

這般好苗子哪能在軍營裡混日子,可不混日子就意味著要上戰場,上戰場是會死人的。

他爹就是在戰場上死的,眨個眼的功夫人就沒了,屍體都找不到。

楊變當然要跑。

可當時情況又不一樣,大昊和西狄膠著多年,時打時和,雙方早已精疲力儘。彼時西北又出了個權中青,驍勇善戰,雷厲風行,他立誌要整頓西軍,打下西狄,一雪前恥,還西北百姓一個太平。

當時朝廷也累了,也是尋思再壞能壞到哪兒去,索性放手讓他去乾,不光給銀子給糧草,還準他在當地募兵。

而楊變,當年為了填飽肚子,糊裡糊塗跟著那群兵痞子被人在額上刺了字。

有了這字,不想從軍,還想跑?

一抓一個準,除非躲到深山老林去,一輩子不見外人。

直到遇見了權中青。

權中青見這狼崽子總跑,對他也生了興趣,說到底好苗子難尋,就有意培養他。又是認作義子,又是教他讀兵書識字,又是讓他跟在身邊學帶兵打仗,還好吃的好喝的管夠。

這幾板斧一下來,還跑嗎?

不跑了。

楊變認命了。

他算發現了,他這輩子就是個從軍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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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幾句舊事,權中青又說起眼下事。

“今晚這事都知道不單純,那幾位相公來得太快了,但到底是誰在背後主使?文官抱團壓製武將,曆來如此,又因今晚來的人太多,水都被攪渾了,一時半會反而不好分明。”

“你去查,好好查,查查到底是哪家?自打入了這上京後,我們總是挨打不還手,是不是都忘了那西狄彎刀無敵,鐵騎下踏死了多少人,多年來朝廷束手無策,隻能不斷往裡頭扔人扔銀子,還是我西軍橫空出世後,才能與之對抗,犁庭掃穴,震古爍今。”

說到這裡時,這位如今鋒芒畢斂的老將,才露出一絲戎馬一生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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