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陸家不會讓自己的骨血流浪在外麵,於是從侯府老太太到有些頭臉的管家婆都給榮姝施加壓力,陸清遠和蘇子嫻更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罵著她“自私善妒”,求著她“高抬貴手”,熱熱鬨鬨,好大一場戲。
爭吵推搡中,她不知被誰推了一下,竟然一腳跌進了水裡,一條小命就此了斷。
噩夢驚魂,夜暗驚風,榮姝站在黑沉沉的陸家大宅裡,隻覺得四麵都是看不著的敵人,這地方呆不得了,早走早清淨。成本已經沉沒,再拖也沒有意義。
——但是,報複起來就方便多了。
金桂風搖,寶鼎香暖,平遠侯夫人的內室一如既往的富麗清貴。不僅有青瓷蘭花彩繡屏風,還有書畫古玉等風雅擺件。不過大家戲稱“缺什麼便要顯擺什麼”,所以這出身商戶的貴夫人努力想表現的底蘊深厚有品位,但還是要被大家笑話“附庸風雅”“堆砌浮華”。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她從一隻上了鎖的櫃子裡摸出幾張紙來揣進袖子裡,沿著京城轉了一圈,把東西送進了京城幾個禦史家裡。
很快,京城就炸鍋了。
陸家這種百年世家,扛過了五代而衰,也滋生出不少問題,前幾年的戶部虧空剛填好,現在又爆出來幾樁大事,陸家一個附庸風雅的叔公搶占一個落魄書生的古琴,兩個太太在外頭放高利貸,一個小爺在老太爺孝期的時候,不僅不安心守孝還聽戲,把小戲子的肚子都搞大了,隻得偷偷納妾……
陸家一時間四處著火。
陸清遠終於和離成功,結果紅袖添香琴瑟相和的日子還沒過上一夜,就忙得四處抓撓,天天走關係花錢平事。
他隱隱猜到這是有人估計搞他們陸家,不然不會咬這麼緊,結果家裡的火沒撲滅,他自己反倒被燒著了。
原來有人參他一本,說他借用職務之便,謀取暴利,當年他帶兵南下平亂的時候,朝廷撥給了他不少錢糧,他在滿足軍需之後,把剩下部分投入市場。官匪對峙,百姓恐慌,所以瘋狂囤貨,物價飛漲,他借此機會大撈一筆,足有
二三十萬。
其實這種做法也算常例,隻要仗打贏了,皇帝一般不會計較許多,但當今這位不一樣,他勤政且嚴苛,最恨欺上瞞下,聞說此事,勃然大怒,親自下令,命宰相林杪徹查此事。
陸清遠本就左支右絀,這下子更應付不來了。
林杪帶著人走進來的時候,年輕的侯夫人,,哦不,是前侯夫人正在習字,偌大的桌案上堆滿了紙,但滿紙上隻有四個字“秀外慧中”,各種筆體各種章法都有,依著這位年輕宰相挑剔的眼光看去,每一種都——不怎麼樣!
榮姝自己倒是旁若未覺,她笑著斟了杯茶,歎息道:“國相輔弼帝王,日理萬機,我那不爭氣的前夫還捅婁子,哎,我實在是很遺憾。”
那語氣毫無棄婦的嗔怒,完全是一個主人在嫌棄一頭惹禍的蠢驢。
既而又道:“哎,最近心情煩悶足不出戶,這字倒是寫的愈發好了,林相看哪一種更好些?”
這位大夏王朝最年輕的國相穿一身竹色衣衫,眉目如畫,神情冷峻,榮姝站在他麵前的時候,正對上那鋒銳尖刻的目光,一時間周身產生被剝皮拆骨的痛感。
但那痛感隻是一瞬,他很快轉身走人,連搭腔都沒有。
榮姝對著他的背影一揖到地,畢恭畢敬。
陸清遠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看到林杪從榮姝那裡出來,忙迎了上去:“我們已經和離了,隻是收拾的東西比較多,她還沒有搬走罷了。她對我有些偏見,說什麼都不足以取證。”
林杪看了一眼,淡淡的道:“她什麼都沒有說,聽這口氣倒是侯爺對她有些偏見。”
陸清遠情知事情不妙,隻好請林杪幫忙轉圜。這位大夏最年輕的國相秀逸奪人,簡在帝心,皇上脾氣上來“過於刻薄臣下”的時候,他也能說的上話。
林杪倒是個直接人,也不多拐彎,爽快給了條明路,主動請罪,主動上交了那三十萬。
陸清遠頓時呆住了,他最近為了打官司,四處奔走活動……他還準備送給蘇子嫻一場盛大的婚禮,一下子吐三十萬,這是要他破產啊。
林杪看著失魂落魄的陸清遠,又看看氣定神閒寫字的榮姝,暗夜似的眸子微微眯起:這女子是個她厲害角色。她打定了主意,要陸清遠怎麼吃進去的,就怎麼吐出來。
陸清遠愣愣的站在那裡,再抬頭,看到魔雲金字大匾下安安靜靜,一副畫似的前妻——從即日起,他們再無關係了。
“……等等!”陸清遠大叫,雙目赤紅:“是你在搞我,榮姝,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