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沒想過,正是因為你太強勢,理查才會如此害怕你?”戴安娜皇後悲憤反問:“你捫心自問,你可曾擁抱過他?你可曾親吻過他?你可曾讓他在你的膝頭玩耍?一次都沒有!他又怎能不怕你?!”
“戴安娜。”皇帝直視皇後雙眼:“如果他連我都應付不了,他又如何應對我麵臨的責任和困境?”
皇後無言以對,不禁悲從中來,突然掩麵痛哭。
皇帝靜靜坐了一會——即便貴為皇帝,也一樣有難以理清的家庭事務。
“塞納斯聯盟的‘大會議’下個月在瓦恩舉辦。”皇帝停頓片刻:“就讓理查代替納爾齊亞伯爵出席。讓他走出皇宮,親眼看看廣大天地——而不是繼續在你身旁當一隻‘籠中雀’。”
納爾齊亞伯爵是皇帝的掌璽大臣,兼管外交,常以皇帝的名義出使。能夠代替納爾齊亞伯爵訪問塞納斯聯盟,對於理查親王而言毫無疑問是一件大好事。
戴安娜皇後先是欣喜若狂,旋即又被焦慮占據內心:“南方叛黨的地盤?理查去那裡會不會有危險?要是叛黨挾持理查怎麼辦?能不能……”
短暫的真情流露消失不見,皇帝漠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宮帳。
(皇室圍獵·終)
……
……
時間:帝國曆560年2月的最後一天
[注:即赤河部圍獵和皇室圍獵結束的半個月之後]
地點:鐵峰郡,熱沃丹,舊駐屯所
一大清早,梅森保民官的辦公室外麵就整整齊齊坐了一排人。原本就很狹窄的走廊瞬間被占去一半,僅剩下勉強能容一人通行的寬度。
彆誤會,走廊裡這些人既不是來伸冤的,也不是來上訴的。
他們是帕拉圖共和國正式軍官,全部曾任職於聯盟第五、第六常備軍團,堵在理查德·梅森門前隻為一件事——要見溫特斯·蒙塔涅。
遠征軍戰俘抵達鐵峰郡已有十餘天。熱沃丹市政府給戰俘們安排了住處、食物,還派了醫生給戰俘們檢查身體、診治開藥。
給吃、給住、給看病,但就是不說會如何安排回國戰俘,更不允許戰俘私自離開熱沃丹。
遭受形同軟禁的對待,軍官們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這不,討說法來了。
清早來上班的梅森轉過拐角,又看到整整齊齊坐了一走廊的人,隻感覺頭痛欲裂。
可憐的梅森已經被堵了一周的門,來討說法的校友們既不吵也不鬨,就是要見溫特斯,見不到就不走。、
如此行為藝術表演一段時間之後,熱沃丹城裡已是流言四起。
流傳最廣的小道消息是“梅森保民官欠下風流債,女方兄長堵門討說法”。
傳播八卦的人往往還會煞有介事地反問:“要不然怎麼不堵彆人,專堵梅森保民官呢?”
桃紅色的新聞為熱沃丹市民漫長枯燥的冬季增添了不少樂趣,卻讓梅森上尉蒙受了不白之冤。最明顯的一點變化莫過於:凡是家中有未婚女士的市政議員,最近都再也不邀請梅森去自家做客了。
“借過。”梅森背靠牆壁,橫著身體一點點挪向辦公室門口:“抱歉,借過一下。”
快到門口的時候,一隻胳膊伸出來,擋住梅森的去路。
胳膊的主人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削瘦男人,約麼三十歲出頭,身上的校官軍服已經破破爛爛、打滿補丁,但削瘦男人仍舊自豪地穿著它。
“早上好,塞柏少校。”梅森笑著打招呼。
“梅森上尉。”被稱作塞柏少校的削瘦男人麵無表情地問:“蒙塔涅上尉能辦公了嗎?”
梅森搬出官方口徑,撓了撓頭:“抱歉,少校,他還在養病。”
“據我所知,他養病都快三個月了吧?”塞伯少校冷冷瞥了一眼梅森:“怎麼?養死了?秘不發喪?”
梅森哭笑不得。
帕拉圖共和國陸軍少校[塞伯·卡靈頓],綽號“軍刀”。
都說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塞伯·卡靈頓以“無畏到瘋狂”享譽帕拉圖常備軍,並為自己贏得了“最鋒利的軍刀”的綽號。
不過在梅森看來,比起手裡的馬刀,塞伯少校真正鋒利的應該是他那張嘴。
然而梅森也就腹誹幾句,好脾氣的他很少與人爭鋒相對,所以隻是苦笑著安撫塞伯少校:“快好了,他就快痊愈了。”
“上尉,這裡沒有平民,不要拿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假話來敷衍了!”塞伯少校騰地一下站起身:“溫特斯·蒙塔涅到底去了哪裡?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哪知道?”梅森心中悲苦向誰說:“我也不知道!”
“那我們怎麼辦?安置點的士兵們怎麼辦?”
“這個……必須要溫特斯做決定,其他人沒法拍板。”
“蒙塔涅上尉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
塞伯少校盯著梅森好一會,確認後者沒在說謊之後,他頹然坐下,疲倦地撐住額頭:“算了。言語冒犯之處……抱歉。”
梅森看著塞伯少校,又看了看走廊裡其他剛從荒原返回的校友,忍不住生出許多同情。
他們踏入荒原的時候還是前途遠大的陸軍軍官,回到帕拉圖的時候不僅國家沒了,就連自己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彆著急,你們有吃有住,先養好身體再說。”梅森把手搭在塞伯少校肩頭:“我知道你們想回家,我也相信溫特斯會尊重你們的意願。”
塞伯少校撐著額頭問:“溫特斯什麼時候回來?”
梅森一怔:“不知道。”
“那你辦你的公。”塞伯少校抬起頭,恢複正坐的姿勢:“我們繼續等。”
梅森呆立片刻,轉身要去開門。指尖已經碰到門把手,他又轉過身來,主動提議道:“其實鐵峰郡裡還有兩個人有決定權,巴德中尉和切裡尼中尉,你們不妨去拜訪一下他倆?對了,傑士卡上校最近在編撰教材,正缺人手,你們也可以去幫幫忙。”
“傑士卡上校那邊有人在幫忙。巴德中尉人在黑水鎮,離這裡上百公裡。”塞伯少校冷笑:“安德烈亞·切裡尼中尉更是狡猾的像泥鰍,早早就躲到城外馬場去了。”
“所以。”梅森一字一句地問:“你們堵我的門,是因為……”
“對,就是因為我們隻能堵到你。”塞伯少校拍了拍梅森的肩膀:“熱沃丹隻有你在上班。”
梅森強忍著,沒有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淚水,轉身使勁推開辦公室的門。
“每天我也不上班了。”他惡狠狠地想,不過他又立刻想到:“要是我也不上班,平時的事情怎麼辦?”
正在此時,走廊外有人興奮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梅森一激靈,忙大聲問:“誰回來了?”
“使團!”報信的人喜氣洋洋:“都回來了!”
梅森心花怒放,也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場:“快帶我去!”
……
與此同時,在溫特斯的營地。
“你讓人找我過來,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結果就為了讓我看這個?”卡曼神父怒視溫特斯,強壓下罵人的衝動:“你知不知道我在做晨禱?我還以為你自刎了呢!”
“這就是十萬火急的事情。”溫特斯一本正經回答,然後把手裡的木棍遠遠扔了出去。
坐在他麵前的兩道黑影瞬間消失在薄霧中。
沒過一會,一條長得似狼的大狗狗叼著木棍興高采烈跑回來,另一隻長得似狼的大狗狗垂頭喪氣跟在後麵。
“十萬火急。”卡曼捏緊拳頭:“指看你遛狗?”
特斯似笑非笑,伸出右手,垂下一枚奇特的骨哨:“指我弄清了赫德獸語者的神術原理。想聽嗎?”
……
[熱沃丹城外]
“中校!溫特斯呢?”梅森抓著莫裡茨中校的肩膀,悲憤大喊:“他人呢?你是不是喝多了把溫特斯落在荒原了?溫特斯!溫特斯·蒙塔涅!”
“彆找了。”睡眼惺忪的莫裡茨中校打了個哈欠:“他不在。”
梅森欲哭無淚:“那您怎麼一個人回來啦?”
“哦裡茨慢吞吞地說:“他讓我把這些東西送回來。”
說罷,坐在馬車裡的莫裡茨中校隨手掀開身下的毛毯。
在場來迎接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金條,暗黃色的金條,在馬車底部鋪了整整一層。
敢情中校閣下是躺在黃金上睡了一路。
梅森一下子撲上去把毛毯重新鋪好,還仔細地掖了兩下,仿佛生怕金條著涼。
“你們找到了?”梅森小聲問。
裡茨又打了一個哈欠,隨手擺弄著箭頭:“找到了。”
他拍了拍身下,又指了指身後:“三車,你清點一下。對了,還有一車讓溫特斯帶走了。”
“啊?對了!”沉浸在喜悅中的梅森這才想起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溫特斯到底跑哪去啦?他知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過得多難……”
……
與此同時,在溫特斯的營地。
溫特斯剛想與卡曼神父進行一番討價還價,皮埃爾走了過來:“百夫長,納瓦雷商行鋼堡分行的艾德先生來了,想見您和夫人。”
“好啊。”溫特斯跳下馬車,笑著回答:“艾德先生來了,就說明我們進入鋼堡的‘邀請函’拿到了。”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吹散山穀的薄霧。
小徑、水潭、掛著薄薄積雪的山坡,漫步在山坡上的雲朵似的羊群。
順著山穀的出口眺望,還能看到遠方覆蓋著萬年冰的山頂。
跨過前方的山口,再跨過一道山口,鋼堡儘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