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猴崽兒——枝丫吊斷啦!哈兒滾下去你就舒服了,吊斷了你明年還吃屁去!”潘天發的聲響一直沒斷過,這老頭麵無表情時一臉瓜兮兮,一笑起來又喜慶的不得了,本身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王性格,加上酒醉鬼的名聲在外,孩子們反而喜歡他得很,向來他再說什麼狠話,吼的再凶,一群娃也隻是嘴上應付兩句,嘻嘻哈哈,又笑過去了。他自個兒也知道,就是話多愛鬨,嘴上張羅,實際瘋起來比孩子還厲害。
“等逑他吊,你叫他不吊啊?他不吊隔陣雀兒來也要把它們銜完,你叫逑他不吊。”
原是幾個孩子墊著腳夠在田埂上拉邊上那幾棵櫻桃樹,那樹枝乾鋪天蓋地,實際上麵已經沒幾顆櫻桃了,這原本是四月頭就開始成熟的果子,雀兒每日守著,還有上上下下往來田埂路過的那麼多人,到了四月末,上麵也就歪瓜裂棗幾個假把式意思意思。可孩子饞得緊,一群調皮將上躥下跳忙的不亦樂乎,眼見一根枝丫拽過來都聽到哢嚓斷裂的聲音,幾個人你拉我我拽你也非要將枝尖兒上的黃櫻桃吃到嘴裡。
“哪個當娃的不好吃啊?你管得住?再調皮的都有,我們當娃那小時候不是,人家樹上的桃子摘不到,桃樹都給人家砍了,他們這幾個算什麼,那都是乖的了。”幾個老頭聽到老張跟潘老頭的對話,各自笑話一番年輕時候好吃留下的糗事,又開始誇讚起一直在田裡幫忙的信好:“還是這娃乖,人勤快,手腳又快,還過幾年你我這些老頭還不一定趕的上他喲。”
“他勤快,勤快裡頭挑出來的。”每個家長都是那樣,聽到彆人誇讚自己的孩子,心裡喜上眉梢,嘴上還是謙虛客氣。
信好就不參與了,早二十幾天前他已經跟王黑娃協同作案掰斷了好幾根枝丫,再者果子年年有,也就是圖個稀奇好玩,真正並不愛吃那些,今天在場的又都是弟弟妹妹,下意識的,性子也不由擺出一點點長輩樣來。
田裡正熱鬨著,又聽到壩子邊盧定芳喊:“打幺台喲!”
這是讓吃點心補充力氣的意思,乾活兒的人天不亮到田裡淘秧苗,籮筐背簍馬匹一一裝滿。栽秧一般先從最遠地方開始,因此出門前主人家一般會再請吃一道點心,或者是兩個溏心雞蛋,或者是一碗醪糟湯圓,有的主人家賢惠,還要裝幾瓶綠豆湯或者銀耳蓮子在壺裡帶著,吃完了出門,再回來吃飯,也大約是下午一兩點了。
“主人家賢惠呢,我這籮筐還沒有裝滿已經在請打幺台了。”這是才來不久的老張堂哥張建明說的,他因為家裡離得遠,到秧田時大家已經淘了大半小時了。
“那是你個人手腳慢,一哈都裝滿了你還幾根秧子在手頭。”潘運也跟自家老漢一樣的個性,愛耍嘴皮子,愛孩子一樣的嬉鬨。
“那是沒有你手腳快的,猴崽兒才幾歲欸,姑娘又來了,這回安逸了,兒女雙全。”那邊張建明還沒答話,這邊張建輝又接上了,潘家父子逗樂幾座大山的人,幾座大山的人也愛找他們逗樂。
田裡的人說笑著,屋邊上盧定芳已經走到田埂邊上來了,她原本來幫幾個孩子摘櫻桃,一聽大家都在開兒子的玩笑,也跟著熱鬨:“他安逸喲,一坨兒都養不起,還要再生個姑娘,二天看他是割肉還是賣血呦。”
老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潘家父子性格好玩,盧定芳嘴上也不含糊。潘老頭怕老婆是出了名的,她一來,剛剛還活躍的老頭就不吭聲了,光是笑眯眯的埋頭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