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傳拿著幾頂草帽去的時候潘老頭也在,趕場回來剛走到那兒還沒來得及到屋,倆老頭不知同信好講了些什麼,到了下午,不耐煩的性子好像溫和了一丟丟。
隻是仍不願多與人交談。
白天包穀掰回來,晚上加班加點的剝,這時候煮了一天飯,顧了一天牲口的黎書慧也來了,洗了碗,關好門和燈,再端著兩盅茶過去。
今年潘家因為潘運不在屋自己也人少,晚上也來不及下來幫忙了。
高高碼了半牆壁的包穀足足能埋的下五六個老張,幾個人團團圍在包穀山下,各自倒一根高板凳在地上,在翹起來的凳腳上反套一雙破黃膠鞋,後麵緊挨高板凳抵一個小板凳,人坐上去若嫌硬,多墊一個掃把也行,然後便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劈裡啪啦聲,和包穀粒在膠鞋底七零八落四下逃竄的聲音了。
黎書慧又在各人背後放幾個大背簍,也給小丫頭背後放了一個,笑稱:“管分配啊,看哪個先剝完,先剝完先睡覺。”
小丫頭剝包穀還是頭一回,不懂其中竅門,力氣也跟不上,隻是新鮮勁兒在,看大家都鬥誌昂揚,便也學著大人的模樣在鞋底上攢勁巴實的砸。
“你注意不要把手砸了喲!還要給你倒貼醫藥費。”忠傳這樣說,老張夫婦也跟著笑,幾人身後的背簍裡已經好幾個包穀核,橫在凳腿下麵的雙腳也很快有被包穀米掩埋的趨勢。便是角落裡一聲不吭的信好,身後也有五六個包穀核在裡麵了。
“我看有些娃兒今晚要不得睡瞌睡咯。”
任憑大人如何打趣嚇唬,她始終一人埋頭苦乾,跟包穀較勁。終於累了,一會兒看看旁邊自顧歎氣,一會兒對著包穀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又走到信好背後望他如何動作,再繼續換著法兒努力將冥頑不靈的包穀米刨下來。
大人們逗完了,也給自己隨意找個話題打發時間,正巧上午黎書慧從朱慧芬那兒聽來一件新鮮事:“聽到談三姑娘考了上海哪個大學呢,曉得她那個讀出來能做啷個?管交通嗎?”
“哪個說的?”老張今晚首先參與。
黎書慧便說的更加起勁兒了:“還有哪個哇?不就是上下石壩幾戶人,吳秀珍個人又不會跟哪個說這些,李國珍她會關心幾個侄姑娘的事情?除了王二屋裡的還有哪個?”
她又說著:“還像長變了,以前不多高個兒,人也跟她媽媽一樣又黑又瘦,這到縣裡讀書,轉來還像變了個人一樣。說的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嘜,她啷個不變,她是要比兩個姐姐都長的乖點。”
忠傳:“生的時候過路先生說她命不好不該生下來呢,現在看,啷個不好欸。”
黎書慧:“哪有啷個不好啊,讀書好就好,讀書一出去哪樣都好,有文化有出息,以後到城裡去,哪樣都好得很,你還端著板凳也夠不到人家。”
對話漸漸變成了母女兩人的龍門陣,老張成了旁聽者,沒人搭理,他便將注意力放到兩個孩子身上去,教趙盈剝包穀,幫信好把遠一點的包穀薅到腳邊來,努力認真在兩個孩子麵前尋找存在,越找越來勁,眼睛鼻子笑得歪作一團。
“你彆像這樣噻,要這樣,翻過來,把光的那麵放在鞋底上,嗯,壓住,壓住往下麵梭,對,對頭!”
“手指母拿開噻,翻一轉我手就拿開一點,翻轉,拿開,你看,像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