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慧的麵色又慢慢晴朗起來:“老頭子還好,老頭子個人就是醫生了嘛,他的身體一直都還可以,主要是婆子媽,癱在床上一味動都動不了,但是你說她動不了她精神又像還好欸,我去哦,還跟我擺龍門陣啊喊我吃東西啊曉得得很,那有一陣不是說糊塗了認不到人嘜,我一去她就認得我,光是聲音細,你要貼到她身邊去才聽得清她說的啷個,一談起就不刹腳,一個人都說的起勁得很。”
“平常又沒有哪個進去跟她說幾句不是,你難得去一回她肯定新奇高興喲。”忠傳笑,人站起來進屋拿刀和鋤頭準備出門。
“但是精神看著還是比前段時間好多了哈!”黎書慧仍跟盧定芳交心擺談:“你看以前那樣,趙盈是哪個她都認不清楚,遞蘋果給她她還問‘你是哪個’那陣不是看著看著就不行了嘜,哪曉得現在又精神過來了……”
兩個老太太都是各自的最佳聽眾。
忠傳取了刀和鋤頭出來在乾簷口找大背簍:“還有一個稀顏背,老漢背去了?”
黎書慧接話過來:“一轉來就沒看到他,曉得人走哪裡去啦!”
盧定芳道:“割苦蒿去了是不是?上午還看到他背個稀顏背在鐵頭黃田下麵找鴨子嘜。”
“他也去割苦蒿?壩子也曬得到處都是!高頭胡桑明就是割苦蒿摔了動不了!”黎書慧有些動氣,怕也是許久不見她忍著疼痛艱難曲折的回了來他卻沒有在家等候的緣故。老了老了,脾性還越發像個孩子了。
盧定芳隻看著忠傳道:“好多人都在割呢。說是街上有在收苦蒿賣的哇,一個苦蒿一個益母草,還收的貴喲,苦蒿八,益母草一塊,就是這樣割回來曬乾了打成麵麵,越精細越貴,我看二爺今天上午割了好幾背喲,大坪黎祥琴也在割,那邊李國珍朱慧芬也在割,曉得收去做啷個,以前地裡扔了甩都是,哪個曉得現在還賣錢了。”
“怕收去做藥喲。”忠傳隻好隨便背了乾簷口一個背簍上坡去:“娘陪媽坐會兒,我上坡辦點豬草。”
“好,你去,我也坐會兒就回去了,今天還曬了包穀的,最後一點了,抽了也要裝起來了。”
黎書慧起身磨回屋裡放糖碗,出來跟盧定芳笑:“這回還乖,還曉得個人吃的飯碗個人收拾了,以前沒有哪一回不是吃了擺滿灶台,管你出去幾天,吃了就給你堆那兒,這回灶台上還乾淨,水缸板上都是乾乾淨淨的。”
“他怕不曉得你哪天轉來喲。”盧定芳也笑,兩個人討論這樣的事仍像是剛剛出嫁的新婆娘一樣:“碗架頭沒有碗了是不是?不曉得你哪天轉來,吃完了沒有碗了,莫非還接著吃二頓啊。說是忠傳去街上接你去了他一個人在屋裡,我喊潘天發來喊他幾回都不上去,他一個人能吃到啷個,到上麵去嘜多個碗多雙筷子,硬不去。”
“他那犟拐拐,懶得談他。哪有幾天呢,頭先忠傳不是在屋裡給他煮飯嘜,忠傳去接我不也才兩三天時間嘜。”
......
盧定芳還沒回家,忠傳已經千呼萬喚著轉來了。她沉重而驚慌的腳步聲在屋後麵響起來的時候盧定芳正扶著黎書慧準備上樓休息。信好在牛欄門口最先看到,當即臉色大變,一下從牛欄裡跨出來奔向忠傳:“嘎公!”
兩個老太太更被嚇住:“整啷個!”
“這是啷個了?二爺,二爺!”
忠傳顧不得回答,直忙著同大家七手八腳把背上暈厥的人弄到涼椅上躺著。
軟成一團癱在涼椅上的老張仿佛整個人都被抽乾了一般,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血色,呼吸也時斷時續,一切狀態看上去都仿佛將死之人。
忠傳滿身的汗,顧不上喝水喘氣,轉身趕緊往外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