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堂屋一個人也沒有,盧定芳直接把人領到忠傳臥室樓下那間放泡菜壇子的屋裡去,那屋雖光線暗淡,但冬暖夏涼。路過中間屋,一張小桌子上擺滿了火炮紙錢蠟燭,信好隱約記得那些東西平時都放在自己睡覺那間屋子的平梁上,那都是春節上墳用剩下的,就是防著以備不時之需,一直以為黎書慧身體不好,提早給她準備的......
進到屋裡去,老張閉著眼睛靠在一床楠竹編製的涼席上,樣子依然跟下午差不多有氣無力麵如枯木,嘴巴微微的張著,隻聽見出來的氣,看不著進去的氣。旁邊的小桌子上擺滿了吃的,糖水雞蛋碗裡還有一個雞蛋沒吃完,一把香蕉上隻掰下一個,但也隻是咬了兩口,還有沒削完皮的蘋果,撕開包裝的餅......恐怕是什麼都吃不進了。
包已經遞給忠傳了,信好抿著嘴到邊上給他打扇,潘老頭端板凳坐他旁邊,嘴裡點著煙,臉上有些恍惚的神色,見了豬醫生,站起來給他讓了位置,半是開玩笑道:“你一個醫豬的能不能行哈,不要豬肉人肉搞不清楚喲,這個論斤賣還是值點錢哈。”
聽到聲響的老張費力睜開眼睛來,又很快閉上了,仿佛睜開眼睛會浪費掉他身體裡唯一的力氣。
“你格老子曉得!”豬醫生越過眾人走到老張麵前去,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手心手背摸了兩下額頭,又摸了摸他的頸子,回頭拿忠傳手上的包:“你曉得你感冒發燒你找我來給你打針撿藥。”
潘老頭一本正經:“那是沒得法了噻,正式關頭,死馬拿給你當活馬看看,能啷個整?他不一樣哈,我這樣的懶人哪裡有他的命值錢,這坡坡你能找得出幾個像他這樣的。”
豬醫生懶得理他,望著老張的麵色有些凝重。
老張因為豬醫生翻眼皮的動作格外難受,忍不住呻吟出來,聲音同剛下地的奶貓兒一般。
眾人在後頭七嘴八舌調侃潘老頭,她們一麵調侃他,又一麵嘰嘰喳喳討論著老張的病情。
黎書慧拄著竹棍從外麵走到豬醫生身邊來,她在短短幾個小時內變成了曬焉的苦蒿,眼皮子深紅並往裡陷,惹得剛乾了眼眶的忠傳又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在身後望著豬醫生從包包裡拿出幾樣東西跟信好喊:“把你嘎公衣裳給他解開。”
他又回頭吼眾人:“不要遮著亮,都圍著做啷個?”
他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有多少小孩子喜歡潘老頭就有多少小孩子懼怕這老頭,包括信好,他總讓他想起來說那句‘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魯迅,書上有不少魯迅的畫像,可他覺著,書上所有的畫像都是照著這個老頭子畫的,樣貌像,那不怒自威的神韻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