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綰綰微愣,並不太懂這幾句話的意思,隻是遠遠瞧著有一道人影提燈而來,待看清聲音的主人時,卻赫然被嚇了一跳。
那是一張同她一模一樣的臉。
但不同的是,在慘白的籠光下,“她”看向她的眼神是空洞黑幽的。
虞綰綰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卻見對方發現了她,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慢慢朝她走了過來。
看著對方麵無表情地逼近,虞綰綰不知為何,忽地感覺危機直臨,駭然轉身提裙就跑。
後麵,虞綰綰知道自己提裙就跑的行徑果然是正確的,有那麼幾回她腳步慢些,被後麵那人觸到衣角,她明顯看到自己的身影變得透明一些,而對方身上的顏色卻更鮮亮了些。
好在這裡十分漆黑,不多久虞綰綰便甩掉了身後之人,但她也深陷黑暗之中,怎麼都醒不過來。
虞綰綰心間驚慌,卻也急中生智,忽然理解了先前那幾句話的意思。
剛剛出現的那個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應該就是這麼多年控製她的東西。
她那幾句話的意思,細細咀嚼下,應該是她的命運經曆了改變,所以原本控製她的那個東西出現了混亂,也是在混亂之時,便讓她得了可乘之機,能在她情緒爆發之時,擁有住一點掌控之力。
這個消息對虞綰綰而言,宛如溺水之人遇浮木,本該大喜過望,可但現在很顯然,她已經被那個東西察覺。
“她”想殺了她!
——不對!
虞綰綰長睫顫動,忍不住哆嗦著身子,但還是努力壓住心慌,迫使自己冷靜,環緊膝蓋再次回憶起了方才的那幾句話。
“人命初顯,並行寄生。待得時機,泯滅吞噬。”
虞綰綰細細擰眉,終於明白了過來。
“她”現在殺不了她,“她”需要一個時機!
可即使知道當下不會死,這種懸刀等死的滋味也十分難受,尤其虞綰綰現在還壓根無法逃離這片黑暗醒過來,那就有隨時再遇到先前那個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的可能。
一時間虞綰綰頭皮發麻,臉色驚白,可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咬緊牙關,環看四周,隻等風吹草動之時,她便能提裙逃跑。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懸吊的心宛如被細繩掛在陡峭山崖邊由著冷似刀片的山風來回吹搖之時,虞綰綰忽然聽到了一個靜若湖泊的聲音——
“虞綰綰,我們……”
***
虞綰綰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間瞧見身旁坐著一個穿著道袍的陌生男子,她瞬間一個激靈,抓緊錦被,就往角落裡縮,一雙丹鳳眼閃著害怕,還沒鼓起勇氣出聲質問,卻見那人輕輕笑道。
“貧道六應,虞姑娘不必驚慌。”
六應道長這般人物,虞綰綰自也是聽過的,但她又沒見過六應,興許眼前人之人是騙子。
六應見虞綰綰聽完,眼中防備之色並沒有減弱,他反而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周遭,又道。
“孟大都督的屋子,你總該認識吧,你瞧,我們現在還在孟府。”
“想來在孟府,應該無人敢傷害你。”
“孟戮”的名諱對於大胤的孩童雖如惡鬼,但對此時的虞綰綰而言卻宛如鎮魂石。
她眸光微轉,快速掃視周遭,看見了擺在窗台裝有鳶尾花的白玉花瓶,心稍定了些,早些時候,被控製的“她”醒了雖然就衝出去發瘋,但虞綰綰慣是對鳶尾花香敏感,餘光掃過內屋窗邊有一個裝有鳶尾花的白玉花瓶,外屋“靜”字折屏旁也有一個裝有鳶尾花的白玉花瓶。
未曾想,孟戮竟與她有一樣的喜好。
虞綰綰唇微抿,稍稍安定的眸光輕輕閃了閃。
不過,眼下是何情況?
剛醒的虞綰綰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迷迷糊糊間記得自己在撞入孟戮懷裡之後,便陷入了昏迷,自己也被困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後麵的事情,她便不記得了,隻依稀記得好似有個人說了句——
“虞綰綰,我們……”
似真似幻,虞綰綰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說過這句話。
身前的六應見虞綰綰心緒稍定,拂衣起身:“虞姑娘既已轉醒,六應也算完成任務,便不再打擾。”
話音微落,六應準備出門尋孟戮,不過,他轉念一想,又道。
“還請虞姑娘同貧道一道出去吧。”
虞綰綰眼中懵懂,渾然不知眼前情況:“為何?”
六應笑:“貧道擔心孟大都督不給貧道開口的機會。”
虞綰綰雖昏迷了幾日,但這幾日她都有丫鬟伺候進流食,所以,身體半分孱弱不顯,反而因為睡眠充足,有些生龍活虎。
虞綰綰慣是懂事,雖不明但也披衣跟在六應身後,隻是剛走兩步,虞綰綰忽然看著六應清秀的側臉,小聲詢問道。
“六應道長,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六應搖頭:“今日是第一回見。”
虞綰綰眸間閃過些微疑惑,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小步跟在六應身後,隻是臨近屋門之時,六應扶了一下自己的道冠,同虞綰綰道。
“要不,你來開門吧。”
“貧道這道冠要是再破,貧道的小師弟應該會拿劍追著貧道滿山跑了。”
虞綰綰不解其意,但開個門並不是什麼大事,她點了點頭,走到六應前麵,剛拉開門縫一角,卻見一隻薄涼的手瞬間推開大門,徑直穿內,握住了她推門的手腕,隨後,屋門大開,孟戮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虞綰綰跟前。
孟戮長眉微擰,好看的狐狸眼微垂,便是麵無表情也似雪中玉雕,清寒剔透。
虞綰綰倏而臉頰像是被燙了下。
但很快又有些憂心,被控製的“自己”一定會抽回手,並斥責孟戮無禮,還會怒氣攻心,她和孟戮之間的衝突會越來越……
虞綰綰眨了一下眼。
思緒戛然而止。
她看著自己被孟戮緊捏住的手腕。
等了一會。
一會又一會。
虞綰綰瞳孔緩緩放大。
“她”為何…沒有動靜?!
隻一個瞬間,虞綰綰像是冰水淋頭,思緒突然開始清晰回憶。
為何她自打醒了之後,行為舉止便全都如她所想?
被控製的“她”昏迷前,明明剛聽聞林潮生的“死訊”,還激動地要為他尋死。
為何她這回醒後,一次都沒提過林潮生的名字。
也不見有任何尋死的跡象。
便是不會尋死,也沒有任何情緒激動的表現。
虞綰綰忽地愣住。
幾息後,心尖驟跳,一個虞綰綰完全不敢想的可能在她腦海中如雨後春筍般遏製不住破土而出。
難…難道——
她、脫、離、控、製、了?!
……
“脈搏越來越快,六應可是有何問題?”孟戮冰冷的目光落在六應身上。
六應回道:“貧道是方士,不是大夫,術業有專攻,勞孟大都督去請太醫。”
孟戮沉了沉眉,又看了虞綰綰一眼,卻見虞綰綰好似被他嚇住,微微發愣。
孟戮皺了一下眉。
六應適時在旁邊說了句:“雖貧道不是大夫,也得說上一句,虞姑娘大病初愈,還是少吹些風好。”
孟戮目光垂下,卻瞧見微有回神的虞綰綰直勾勾地盯著他握著她的手腕看。
——虞綰綰的脈搏更快了。
孟戮眉心更為皺緊。
打算等一會太醫來了,好生問問,什麼病症會使脈搏忽然加快如此之多。
等虞綰綰回房休息後,孟戮本想將六應帶到另一處院落,六應卻笑道。
“你送貧道走吧。”
“你想要什麼?”
六應笑笑搖頭:“貧道早已得到自己想要的,道法因果,順其自然即可。”
見孟戮不信,六應又補了一句。
“如果你真想補償貧道點什麼,那你就回答貧道先前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
六應緩緩收了笑容,背身看向孟戮:“如今,你可信命?”
半晌,風吹春草生。
“信,也不信。”孟戮淡聲。
***
夕陽垂落。
六應走向街中的店裡,要了一壺秋露白,這是他成為六應門掌門前最愛喝的酒,可自打他當上掌門後,便再也沒碰過。
今日,他在這鬨市之中,將酒杯斟滿,舉起之時微頓,卻還是快速飲下。
一杯接著一杯,喝到晚霞變成了黑夜。
六應紅著臉,趴在酒桌上,輕聲喃喃。
“……值得嗎?”
“……嗬。”
“……真是傻子啊。”
……
旁邊有小孩路過,吃著糖葫蘆同自己的母親道:“娘親,那個道士哥哥好像在哭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