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四個字順著電流輕飄飄地沒入視頻這頭的人耳中。
在漫長的期許中,段尋霜隔著屏幕再度見到了沐汐清，清晰的，鮮活的沐汐清。
她一瞬不瞬地望著屏幕中幻想過無數遍的人,眼底漸漸升騰起水潤的濕意，久違的喜悅順著血液流經四肢百骸,侵蝕著她的心臟。
鹿眼明亮，烏睫隨著清淺的呼吸輕輕顫抖著,唇角不揚時，臉部的線條依舊柔和溫軟,帶著純粹的清澈,讓人忽視內裡隱藏的力量和鋒芒。
和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
段尋霜喉嚨滾動,呼吸隱隱加速,她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要飛回滬城,飛到沐汐清的身邊。
真實的，近距離的觸碰她。
沐汐清沒發覺女人的變化,她抬起手機，輕聲和段尋霜打招呼：“半個月不見。”
不算很久。
她看向女人的眼圈，周圍的肌膚細膩皙白的看不出其它,她打趣：“看來的確休息的很好,看著很精神。”
段尋霜唇揚起,指尖摸摩挲著手機的後殼,她咽了下，不願在沐汐清麵前太過失態，不想過早讓對方知道她眼睛已經複明的消息。
她要給她一個驚喜。
對於她,這算是驚喜吧。
“你這半個月睡得好嗎？”段尋霜嗓音含了些許啞意。
沐汐清垂眸，視線從屏幕上移開了幾秒：“挺好的。”
隻是有時，夢裡會出現段尋霜的身影,在無聲無息中，占據了她的空閒時間。
沐汐清關心她的身體：“有不舒服的嗎？什麼時候回來？”
段尋霜從屏幕中捕捉著沐汐清的微表情，指尖按動，截下一張圖，唇邊的笑意漸深，給出答複：“後天晚上七點的飛機。”
快回來了，沐汐清心情跟著雀躍起來，五官舒展開來，明媚如陽光般將這股感情傳遞到段尋霜身上。
正要說話時，沐汐清的視線不經意間重新對上女人的眼睛，那雙引人沉醉的眸子內，瞳孔周圍一圈，眼白的部分，一根根血絲占據了絕大多數的空間。
眼圈周遭更是紅得駭人。
脖頸猛地被一隻大手扼住，沐汐清瞳孔猛地一縮，感性先於理智：“段尋霜，你的眼睛……”
段尋霜被她突如其來的叫喊驚了下，她的屏幕上，沐汐清的麵孔占據主屏，小窗口則是她的屏幕，下意識點開小窗，當看見自己眼白上的血絲時，段尋霜眉心幾不可見地蹙起。
她咬了咬後槽牙，被提醒過後，長久盯著屏幕造成的不適感和乾澀感後知後覺湧上來，她安撫焦急的人：“老毛病，彆擔心，等會就去敷藥。”
“不行，現在就敷。”沐汐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床上，她混亂地踩上拖鞋往外跑。
手指觸摸到冰冷的門把手時，她的大腦清醒了一瞬，段尋霜不在家，在S城。
“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沐汐清想也不想，點開購票軟件
，翻找前往S城最近的機票。
“汐清，”段尋霜阻止她：“真的沒事，我等會還有個線上會議，關了視頻我就讓小寧給我敷藥，彆擔心。”
“而且，你現在過來，也來不及啊，”段尋霜溫柔地哄著，“我敷好藥，讓小寧給你發照片，好不好？”
沐汐清上腦的燥熱一點點降下，手掌無力地撐在門框上，她轉了個身，脊背抵在門背，抿唇妥協：“好，你現在就去敷藥。”
連反應的時間都沒給段尋霜，通話掛斷的提示出現在眼前。
段尋霜無奈又心暖的看著掛斷後彈出的時間框，通話時間連十分鐘都不到。
她也隻是看了幾分鐘的沐汐清而已。
好不滿足。
房間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段寧手機貼著耳朵，另一隻手上拿著一條純白的綢緞，上麵塗抹上一層淺綠色的藥膏。
淡淡的藥味填滿整個房間。
繃帶拆除後，段尋霜就回到了S城的住所，一方麵在打電話的時候，不會讓沐汐清發現背景不對，另一方麵，也能讓她更好的休息。
“姐，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段寧氣喘籲籲，她快步跑到段尋霜身邊，和電話那頭的人道：“嫂子，你彆擔心，我已經在我姐身邊了。”
“嗯呢，我知道，嫂子，我先不跟你說了。”段寧確保電話掛了後，才敢道，“姐，你眼睛剛剛恢複，陳主任說了，不能用眼過度，更不能長時間盯屏幕。”
“我知道。”段尋霜神色淡淡，眼睛乾澀得厲害，她接過段寧手中的綢緞，敷到眼睛上。
冰涼水潤的感覺讓眼部的灼燒感去了大半，她舒出一口氣：“沒忍住，打了幾分鐘的視頻。”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半點沒變。”段尋霜滿足的喟歎。
段寧不忍說出苛責的話，她隻是走到她姐的身後，將綢緞係好，坐到了女人對麵：“嫂子知道你眼睛好了嗎？”
之前段寧本想和她嫂子分享這件喜事，卻被段尋霜阻止了，她說要當麵親口告訴對方，段寧才堪堪忍下分享欲。
結果她姐轉頭就和她嫂子通上話了。
“我沒有告訴她。”段尋霜緩了會，等眼睛好受了些後，“拍張我敷藥的照片給你嫂子。”
段寧應了聲，舉起手機，選擇了個不錯的角度拍了一張，發過去，和她嫂子彙報最新情況：【嫂子，已經敷好藥了，今天一整天的會議，姐姐一直在人前，不方便敷藥，才出現了這種情況。嫂子，彆擔心，我現在陪在我姐身邊，時刻觀察著。】
為了讓對方稍稍放心，段寧後麵跟了個可愛的小兔子表情包。
發完後，段寧舉了下手機：“發過去了。”她回憶陳主任的話，“姐，你暫時少接觸電子屏幕，對你眼睛的恢複不好。等後期了，你想和嫂子打多久都可以，何必急於這一時。”
“後期？”段尋霜反問。
段寧改口：“哦，不對，你到時天天和嫂子在一起，麵對麵24小時盯著嫂子都
可以。現在先忍忍。”
“……”段尋霜攤開手掌，手心握著的手機散發瑩瑩亮光，腦海中閃現沐汐清最後急切慌亂的神情，以及對方跑下床時，抖動的鏡頭和緊張的話語。
心軟成一灘，段尋霜無聲地勾起唇。她對自己這麼關心。
“嫂子的消息來了。”段寧手機震動，“嫂子讓我晚點，在你換藥的間隙，拍一張你眼睛的照片。”
“好。”段尋霜欣然同意。
段寧撇撇嘴：“回了。”
*
收到段寧回複的確定段尋霜無恙的消息後，沐汐清勉強放下心來，隻是躁動不已的心臟短時間內無法平複下來。
她走到飲水機邊，接了杯涼水灌入口中，緩和燥熱的身體。
回到床上，沐汐清看電影的心情因為這遭而蕩然無存，她將平板放回床頭櫃上，捧著手機等待段寧接下來的照片——段尋霜換藥時眼睛的照片。
那種心悸，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後怕，縈繞在心頭，無法消散。
段尋霜的眼睛，怎麼會紅的那樣厲害，視頻剛接通時，她的眼睛分明閃著微弱的映像和光點。
沐汐清呼吸一頓，她猛地拿起手機，解鎖點開和段尋霜的聊天界麵。
通話時間框在段尋霜的頭像邊。
她沒有錄屏，無法回看。
毫無睡意，也沒有做彆的事情的心思，段尋霜猩紅的眼睛和棕黑色的瞳孔來來回回出現在眼前。
她視線凝在小燈照不到的昏暗角落，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半個多小時，段寧發了段尋霜最新的照片過來。
女人眼中的血絲消散了許多，棕黑色的眸子中晃動著淺淺的水痕，眼眶周圍殘留著淺綠色的藥漬，連帶著，那片的皮膚相比之下都要潤上許多。
沐汐清兩指放大，她給段尋霜換了這麼多次的藥，一眼就能認出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誰。
【嫂子，看吧，真的沒事。捧花.jpg】段寧。
沐汐清給段寧發消息。
地址給我。
四個字出現在聊天框中，沐汐清指尖懸停在發送鍵上，遲遲發送不出去。
太越界了。
段尋霜在視頻裡連續拒絕了兩次她要去的請求，說不定真的不想讓她去呢？兩人剛開始培養感情而已，她這麼急不可耐的前往，會不會給段尋霜造成困擾。
她們還沒有結婚，這樣的關心超出了兩人目前的關係範疇。
指尖最後按在刪除鍵上。
她回複：【照顧好你姐姐。】
【好的，嫂子早點休息嗷。】段寧。
沐汐清斂眸，她可能一時半會都睡不著了，但還是回了個【好。】
她再次點開段寧發來的照片，段尋霜的半個麵容被一同拍了進去，跟隨著心意，細長的手指放在女人的眼部。
結合視頻時的印象，沐汐清掀開被子，隨手披了件外套，她打開臥室電腦桌上的電腦，插入U
盤，隨著開機的初始界麵後，她點開軟件。
打開文件，從抽屜中抽出手繪板，連接上電腦，憑著照片和記憶，刻畫著段尋霜的眼睛細節。
半個小時後，沐汐清胸膛起伏，屏幕中五官立體生動，沐汐清握著鼠標，將之前雕刻的柔軟綢緞刪除。
起初雕刻綢緞，是打算遮擋段尋霜眼睛的，但沐汐清遲遲未用這個方案，現在，更無需使用了。
晚上十點，段尋霜和以往一樣，準時和她發了晚安。
【後天見，早點休息，晚安。】段尋霜。
【晚安。】沐汐清。
【安。】段尋霜。
沐汐清放下手機，醞釀睡意。
第二天，沐汐清一早趕往工作室，換上特製的服裝，直奔3D打印室而去，將U盤內的模型文件導出。
等她出來，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