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麵對這樣的耶律器,她也隻能問出這樣一句話。
耶律器默不作聲地抬頭看著天花板,咧了咧嘴:“這是天意。”
舒凝妙心底有些許不讚同他的話,垂著頭,依舊沉默。
“不對,應該說是報應吧,早該來了。”耶律器掌心抵著額頭,粗獷的臉上流露出不符合身形的柔和。
他手心下意識攏了攏,似乎在找終端,但舒凝妙沒在房間裡看到他的終端,可能是被研究員收走了。
舒凝妙猜測他可能是想打電話
,拿出終端遞給他:“可以用我的。”
耶律器愣了一下,失笑道:“沒事,我隻是想看看她們的照片。”
舒凝妙先前聽他提起過女兒,耶律器口中的她們,應該是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吧。
“國立研究中心不能讓她們進來嗎?”舒凝妙輕聲道:“她們……還不知道?”
耶律器不語,手臂擋著眼睛,半天才睜開,舒凝妙從未看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耶律器大部分時候給她的感覺都是粗獷豁達的長輩,可她看見他壓在臉上的手臂微微顫抖,露出的眼神像是被釘在鐵板上痛苦的蛇,被戳破的膿腫滴滴答答流出暗紅的血水。
“她們不知道。”耶律器每說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仿佛前方有什麼東西艱難地堵在了他的回憶上:“我給你看過的那個孩子,我的小阿燕,她離開我已經很多年了,因為和我身上一樣的……曼拉病,我見過很多人,他們都管這種東西叫曼拉病。”
他苦笑道:“但你可不要在任何人麵前提起這個詞。”
舒凝妙錯愕地看著他。
之前耶律器和她談論起自己的女兒,語氣聽不出任何異樣,仿佛女兒還在等著他病愈回家似的。
耶律器緩緩垂下頭,不願麵前的孩子看見自己的表情:“我那時認為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什麼選擇?”
“我的愛人想帶著孩子離開,四處尋找治療的辦法。”耶律器連順暢說出接下來的話都做不到:“但我的上司告訴我,為了穩定,最好讓她在研究中心治療。”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救不好她,也知道他們隻是為了□□不引起騷亂。”耶律器的語氣竟有些哽咽之意:“但我還是同意了,我想……既然如此,就不要讓更多人恐慌了。”
“我在這張病床上守了她三個月……她實在太小了,隻能撐三個月。”他用手臂死死擋住眼睛:“住在這裡的每一天,我都忍不住去想她的樣子,她健康的時候天天鬨騰不得消停,可是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那麼乖,她身體開始爛,我怎麼擦都沒用,我不敢閉眼,七十多個小時,我視線不敢離開她,她跟我說話,也不喊疼,她說爸爸我看著你,你睡一會吧,好嗎?”
“我不想睡,她看著我,我就假裝趴在她身邊閉眼睛,我……真的太累了,一
閉上眼睛,就真的睡著了。”耶律器愈發沉重的呼吸伴隨著幾乎撕裂的抽泣聲:“我隻睡了十分鐘,我醒來的時候,她還拉著我的手,但是她沒有睜開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我的妻子第二天就離開了。”
“我不是父親,也不是丈夫。”他喉嚨裡都仿佛哽著發硬的東西:“我獻上了大半輩子,引以為榮的行使者,其實也什麼都不是。”
“現在我要死了,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我隻知道我錯了。”隨著劇烈的咳嗽,耶律器的鼻孔流下黑色液體,舒凝妙看見他的腦袋愈發腫脹,他不斷重複:“這是我的報應。”
“我以為我能坦然地接受死亡,但我太懦弱了。”耶律器的聲音輕下來:“隻覺得害怕。”
“你看到了這個了吧。”
他把卷成筒壓在枕頭底下的冊子扯出來,自嘲道:“我麵對不了那樣的自己,不想再看到腐爛的身體,當了逃兵。”
那種深感可恥、痛苦和思念的強烈感情從他的語氣裡迸發出來,舒凝妙能感受到他對死亡的恐懼。
她抽離地注視著老師的痛苦,但此刻心底也不禁因為那種恐懼而微微絞緊:“這不是很正常嗎?”
耶律器露出微笑,喑啞道:“為什麼?”
舒凝妙低聲說道:“我也害怕。”
因為真的害怕遊戲裡的死亡結局,她才幾乎放下了其他一切東西,一刻都不敢鬆懈地往前跑。
她不認為這是一種膽怯。
“這樣啊。”耶律器溫柔地看著她,突然發現這個一直以來顯得比同齡人更冷靜的女孩,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你還小。”
“耽誤了你們半個學期,真是不好意思。”耶律器目光望向彆處:“也許我一開始就不該來科爾努諾斯湊熱鬨。”
他是不該來的,要是不來,也不會成為普羅米修斯計劃的一環。
她重新抬起頭,整理好情緒,再次開口:“那天在訓練場發病之前,您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