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人口中得知,原來他是上山采藥的趕路人,有一株草藥彌足珍貴,可賣不少銀子,足夠他家阿母治病的藥錢和妹的嫁妝。
青年名叫楊溫玉,正如他名字相反,生的瘦小嘿呦,衣著襤褸,布衣隻顧住四肢不受寒,補丁占大頭,毫無美觀可言,踏著破了些洞的屝,腳趾裸露著,弓背著比他還大一半的籮筐,行走在山間。
楊溫玉不知所措的站在前方,對方身上的衣料哪怕他將山上珍奇草藥全采了,也是不敢想的,手中還捧著從地上撿起的金釵財物,便隻多看了一眼,就遞給前方女郎了。
——楊溫玉想起幼時勞苦的阿妹,如今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娘子了,不多時,便要出嫁了,他這當兄長的一事無成,醒悟的太晚,千不該萬不該隨著那些浪蕩子去下賭,現今阿翁被活活氣死,阿母病重不起,幼妹連出嫁的嫁妝都沒有,曾幾時,吃穿不愁到今日慘狀,他不禁惆悵,一步錯,步步悔。
見他這般,接連歎氣,盯著這些財物,柳柒柒心裡便已有數,順手撿起一根有力的樹枝,支撐著重力,她微笑道:“適才多謝郎君救命之恩,這些財物不成報答之恩就贈與郎君,我家住在十裡村東戶,背前有顆樹,郎君若是不嫌棄,可到小舍一聚,我必奉上好酒好菜。”
楊溫玉這才從思緒中抽回,忙躬身回禮,回笑道:“娘子折煞了,不過順手的事。”
末了又思忖道:“山路錯雜,走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且跟著我吧!”
“如此真是多謝了。”柳柒柒忙跟著應下,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專業的事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做,她肯定是個連山腳下都未曾待過的人,若是丟她一個人在這山頭,她必如無頭蒼蠅般亂轉。
至於蕭馳,繞是他上過山又如何?現下還有她這個拖油瓶,多一個人幫忙就少份負擔。
說著,便拄著小拐杖跟去,剛踏七八步,扭頭看向後方,蕭馳還聳立在那方,一動不動,任憑雨後海棠打落,似是察覺探究目光,他與之相對,勾著輕淺的笑,緩緩行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接下來沒好事。
渾身打了個冷顫,柳柒柒此刻隻想快些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便是這般想著,加快了步伐,奈何自己是個傷員,不一會兒身後之人就與她平行了。
這一路行著,走了好些個時辰,也忍了許久,再見一上坡,柳柒柒終於舉手投降,小拐杖一扔,不走了。
柳柒柒喘著氣問道:“你這是下山還是上山呢!一路山坡這般多。”
楊溫玉倒是麵色不改,不愧是靠山的人,對著柳柒柒解釋道:“娘子此山多是險峻林峰,不是尋常山路可比的,易上難下,在走會,馬上就到了。”
既已如此,柳柒柒也不好多說些,隻能稱好,走至半山腰,俯看下去,不過三尺高,卻見碧綠底色波光粼粼的日月潭,嗓中渴得冒煙,這次不管怎的,她都要先去喝飽了水在去行路。
不等她去找這下山之法,便又被難住,那邊廂蕭馳勃頸橫出一柄環首削刀,欲逼近,難免割破皮,鮮血順流而下,楊溫玉站在後方。
麵色冷冷道:“這是你相好吧!孤男寡女共度春宵,真是闊不知恥,我也不管你這醃臢事,若還在意他的死活,往後跳下去,若是不在意……哼哼!”話罷,刀又往前進了些。
柳柒柒向後看去,還真是夠巧,可不就是剛剛想去解渴之處嗎?還真是她怎麼想,方法就怎麼來。
這邊的人以耕種為主,是實實在在的旱鴨子,不管男子還是女子大抵都是不會水性的,除非自小長在水邊,亦或是從事相關職業,所以楊溫玉十分放心那潭湖水是能夠要她小命的。
而處在生死攸關的主人公蕭馳隻是靜靜看著,並不慌張,他的右手同樣捏著個精巧的匕首,藏於袖中,對著心臟的位置,隨時待命。
楊溫玉十分篤定,麵前的女孩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跳下,不過與她接觸片刻,便摸清她是個至情至性之人,與他家阿妹脾性很是相像,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她定不會吃虧,睚眥必報,是以留不得了。
誰知柳柒柒根本不按套路來,她著手揉了揉太陽穴,對著楊溫玉問道:“你說我是他相好,且問郎君,我是看上他哪一點了,是姣好的麵容,還是內裡的柔腸。”
楊溫玉聞言一愣,恰好看到少年臉上猙獰的疤痕。
說到這,柳柒柒還死睜著眼硬擠兩珠豆大的眼淚,倏然又覺得不夠炸裂,又指著蕭馳罵道:“他這負心漢,本來就是強求我,還騙我說此生唯我一人,卻轉眼取了彆人入門,可憐我啊!全部都給了他,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我這孩兒也是命苦,還未出世就遭此大禍,哎呀!我不活了,孩兒,阿母對不起你。”
哭喊加撒潑,沒顯出戲劇性的效果,反倒是另兩人先是木訥了下,前者也見過不講理的婦人撒潑,可未曾見過這方小女娘這般行為,後者也未曾見過這場麵,就是他那叔母鬥天鬥地,也未曾使出這招潑皮猴子。
“我不活了,我不該活,什麼我不該活,你這負心漢怎還能好生站著。”柳柒柒越說越靠近。
這下楊溫玉是反應過來了,卻不知怎麼應對,平生第一次綁架人,實在是沒有經驗,強壓下抖著的左臂,嗬斥道:“彆在過來了,在過來我殺了他……”
前方女郎不顧他的慌栗,卯著勁的往前衝。
看準時機,柳柒柒一嘴咬住他拿刀的手,還怕楊溫玉太激動,將手橫在刀前,用些力氣擋住,可奈何女孩力氣弱的不成氣候,被橫踢一腳踹飛出去。
手臂被劃裂出一道細長的傷口。
柳柒柒忍著劇痛,忙爬起,見蕭馳還在呆立著,刀光見影,快要將他砍成兩半,“小心”悶在口中未來得及道出口。
她卻不知,少年刀捏在手中,隻需快些躲一下,對方喉嚨就會沁出鮮血。
“噗呲。”聲傳來,可卻不是他打算的那樣,而是前方小小女娘單薄的身影替他擋了一刀,柳柒柒將蕭馳悶聲壓倒在地,他甚至能夠觸摸到背上的滾燙。
蕭馳十分不解,平生第一次有人擋在他身前——連他幼弟也隻是靠在他身後。
“你是呆子嗎?快跳下去,我會水。”語氣比幼獸還要虛弱。
柳柒柒麵色蒼白,毫無一絲血色,眼中噙著淚,死咬著嘴唇,其實不然,她看過這片地勢,剛開始要是跳下去,以她的水性必能遊上岸,可是還有一人性命在她的一念之差,權衡利弊之後,她還是決定,救他,且不說其它的,單就活下去在這林子裡遊蕩,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出去。
湖麵掀起漣漪,濺起的水花轉瞬即逝。
楊溫玉見事已成,按下心中慌張,拾起散落下來的草藥,加快步伐離去。
岸的另一邊,光滑圓潤的鵝卵石上赫然躺著一位虛弱的小女娘,她肌膚白皙,氣息微弱。
其實在墜入水中那一刻,柳柒柒已被巨大的失重感侵占全身,暈厥過去。
蕭馳背著女郎摸著路,走下山。
朱窗半開,沁來絲絲涼意,人煙吵鬨聲更甚,叨擾醒還在瞌睡的女娘,耳旁更是密密叨叨的話語,緊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