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輕碾,街邊重新響起噠噠的馬蹄聲，江盛嬈坐在前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牽引著馬兒，門簾之後悄然地陷入了異常低沉的靜謐。
剛才的那番話已經是李青山繼一時癡戀,冒然委|身而被負後,所鼓起的最後一點氣力了。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原是抱著滿心的僥幸和希翼的，卻被女子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甚至看他的眼裡連那點偶爾流露的憐憫也沒有了。
李青山垂頭盯著自己那雙有些破爛的布鞋，明明車廂還算寬敞，卻像是蔫了的雞仔般縮在角落裡,不再新奇地頻頻掀開簾子去看車外的街景，更不敢去看坐在身側的少年。
他能隱約感覺到少年有些不大一樣了，尤其是在上車之後。雖然先前一路也是不討巧地繃著臉，少言寡語的,然而除了讓人覺得不易接近外,並沒有多少意味。
而現下,隨著天色漸暗,少年如畫般的側臉在廂內昏黃的光亮中被勾勒地極其揚厲冷峭，即便不發一言，卻讓李青山莫名地心慌了起來，倒是比女子那番回絕的話語更能叫人信服。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漸漸停下,車外響起了李青水的聲音。“喲，總算把小姐給盼來了！這太陽都快落山了，咱們趕緊回去吧,天黑了看不清路！”
李青水在巷子口張望了大半天，身上那件稀薄的破襖子穿著跟沒穿似的，被穿堂風吹得直打顫兒,話裡提都沒提李青山一句，一瞧見江盛嬈，嘴角便裂到了耳朵根兒，渾身都來勁兒了。
江盛嬈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撇開她上前來攙的手，問道：“你都不問問你表弟如何了嗎？”
“嗨，這還用說··小姐良善，咱也不好勸阻，倒是白費了小姐不少功夫。”李青水擺了擺手，笑中多了些輕蔑，轉而厲聲吆喝道：“青山，你怎的還不下車？”
隻見車簾被猶豫地掀開了一角，李青山耷拉著臉，還算修長壯實的身形微微地佝著，不大利落地下了地，卻是杵在了馬車邊上。
李青水一見他這副模樣兒心裡就搓火，徑直把他拉拽到過來，剛想大罵幾句，卻聽女子說道：
“青水，你先帶青山回去吧。我還要同夫郎在鎮上置辦
些過冬的吃食和物件··”
“啊？這，這，小姐，鎮上我熟絡得很，我陪···”李青水生怕到手的銀錢就要跑了，話說到一半，眼前就遞來了一小塊碎銀。
“銀錢不會少你的，彆再打罵他了··之後的事兒等我回去再談。”
江盛嬈重新登上馬車，雖望著李青水，後半截話兒卻是對著李青山說的。
李青水連連點頭，隻顧著將那碎銀塞到最裡層的內衫布兜裡，摸了又摸，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隻有李青山，待馬車駛遠了，才敢抬眼去看，唇邊泛起些微苦笑。
天色愈發暗了，像是潑了濃墨般在眼前化不開，街邊人頭攢動，俊俏的富家兒郎們在家仆的護擁下三五成群，賞玩嬉笑，巷子深處的勾欄瓦肆裡也點起盞盞燭燈，隱約傳來陣陣幽秘撩人的靡靡之音。
“下車吧，照寧。”江盛嬈將馬車停到了一處偏窄的巷子裡，然而暗巷多浮豔，竟是開著好幾家不起眼的破陋小館，麵容青嫩的兒郎們塗著厚厚的脂粉，在巷子裡遊蕩，黏膩的視線在路人身上一一拂過，似是夜裡捕食的小獸般透出貪婪的幽光。
少年在夜色中微微睜大鳳眸，看清了那些豔俗的門闌，臉色陡然變得有些蒼白，他垂下眼，眼底沾染著點點夜色，如同滿溢而潰堤的江河般，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消沉。
“··街上沒地兒停車，所以我才找了條冷清些的巷子，但是沒想到···”江盛嬈乾咳了幾聲，想牽著顧照寧走出巷子，卻被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