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億(1 / 2)

夏日晝長,雖然已經晚上六點,店內仍是亮堂堂的一片。

段卿坐在光暈裡,看清來人的臉。

這是個和他相仿的少年,穿著一身雪,身形瘦削,斂著眉眼。長長的眼睫微卷著,在臉上落下一小片陰影,一滴淚痣隱在陰影裡,清清冷冷,顯得整個人如雪雕成似的。

他看向段卿。

光影傾斜,照向他露出一小節手臂,透過腕上的表時,光線微微反射了一下。

段卿看著那道光線,那隻表,腦海裡瞬間蹦出兩個字:“肥羊”。

“肥羊”看段卿時微微怔了一秒,一秒後,才像對其他人禮貌又疏離的態度那樣,沒有進一步交流,越過段卿向吧台的方向走去。

段卿眨了下眼。

他是個很喜歡肥羊的人,尤其是這種羊毛滿滿、白白嫩的,雖然這位看上去對他不理不睬,但沒關係,正所謂羊不來就我,我就去就羊。

於是謝瑾舟還沒找到他弟作業,身邊就湊來一隻天降的段卿。

“你在找這個?”段卿向對方打招呼,並伸出手,將之前在樹下撿到的作業本遞過去,“給你,丟作業的小朋友挺好玩的。”

說話時,他彎了下眼,似乎是想到樹下那個呆呆看他的謝琦琦。

謝瑾舟看著少年伸出的手,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指尖白皙透明,如同上好的古玉,細細打了磨後,又包了漿。

唯有一道傷口從腕口蔓延開來,鮮紅細長的,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謝瑾舟看著那道傷口,像是過了僅僅半秒,又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後,他接過段卿手中的作業本,輕聲說:

“謝謝。”

“謝謝的話就免了,”段卿想到重點,一雙眼睛彎得更加漂亮,笑盈盈對謝瑾舟說,“不如點一杯增加我的提成?”

“點一杯?”

謝瑾舟微微一愣。

好一會兒後,他看著段卿抿起的唇有一點蒼白:“不是酒就可以。”

段卿立刻調了杯很貴且據說孩子都不醉的。

飲料很快就調好了。

此時天已經漆黑,巷子裡的燈很亮,一盞接一盞的,鋪出晚間的熱鬨。有光折照進店裡,在新進門的顧客中落下動人的影子。

謝瑾舟捧著那杯飲料,無色的唇輕輕抿著,不久前,段卿已經從他這裡起身,歡歡喜喜地去問新的客人想喝什麼了。

謝瑾舟抿了一口飲料,眼睛在透明的酒杯後,很安靜地看段卿。

段卿笑容還是那麼笑容明豔動人,穿著一件烈烈的紅衣,露出的腕部有一種營養不良的瘦,越來越晃的畫麵裡,亮眼,張揚,肆意。

卻又迷迷蒙蒙的,像是在看一隻飛來飛去的蝴蝶。

慢慢的,他在蝴蝶消失時意識抽離,伴隨著微弱但延長的醉意,半夢半醒般,做了個難得沒有大火的夢。

……

*

段卿從另一頭繞回來時,謝瑾舟正安靜坐在沙發裡。

謝瑾舟垂眼睛,似沒睡醒似的,給店裡的一隻小貓玩偶戴頭花。手指在頭花的顏色上不斷摩擦挑選著,神色認真得讓人心生恍惚,注意到身邊人的視線,突然偏過臉,怔怔地看著段卿。

段卿有種很奇怪的直覺,謝瑾舟似乎是不太清醒的。隻有不清醒狀態的矜貴小少爺,看他才會有這麼直接,還帶點小歡喜的眼神。

有點意思。

段卿想。

於是他好奇地又湊近些。

月亮高懸,一道光從窗灑下來,借著這道晦暗的光影,段卿看清謝瑾舟清冷的淚痣,無色的唇,還有那雙安靜的,沒有聚焦的眼睛。

沒有聚焦的眼睛。

一道猜測衝進了段卿頭頂,他一拍腦袋,心說這人不會是喝個飲料把自己喝醉了吧?

喝飲料把自己喝醉。

喝醉。

醉。

嗯?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真正“碰一滴酒就倒”嗎?!

段卿大為震驚。

但飲料是自己調的,單是自己忽悠對方點的,一陣驚訝後,他指了指謝瑾舟的手機,問:

“你醉了嗎,還記得家人的電話嗎?”

謝瑾舟抖了下睫毛:“……嗯?”

“來這兒接你的人——電話。”段卿重複了一遍。

“畫?”謝瑾舟似乎是聽懂了,他垂下眸,取出包裡的畫本,抱起來,輕輕送到段卿麵前,認真說:

“給你。”

段卿:“……”

*

段卿很討厭最醉酒的人。

那些人喝醉時,幾乎和段父一樣,醉得歇斯底裡,昏得讓人頭痛。

但此時此刻,看著麵前的男生,他心裡竟沒有多餘的不適感。

估計是對方醉得也太省心了。

他想。

“所以這是給我的?”一陣微微的沉默後,段卿又點點送到麵前的畫本,隨口問,“本子都畫了什麼?”

謝瑾舟:“人。”

“你朋友?”段卿突然來了興致。

謝瑾舟搖搖頭。

“純路人?”段卿懶洋洋地繼續猜。

謝瑾舟:“不是。”

“都不是啊。”段卿乾脆看著謝瑾舟那雙沒有聚焦的眼睛,歪頭笑盈盈道,“我猜猜——

該不會是暗戀對象吧?”

“?”

這次問題有些長,謝瑾舟想了好一會兒,還沒辨出關鍵詞是什麼,隻有安靜地抿了抿嘴唇,安靜的樣子十分柔軟。

段卿就當他默認了。

一時間八卦心起,段卿瞬間把正事忘了,彎起眼笑嘻嘻問:“她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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