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臻一愣,趕緊拿起來看。
那是一份口供,是那日混入皇宮的刺客證詞,上麵詳細記載了那名刺客,是如何受曹臻和陳皇後指使,殺死了吳美人的經過。
曹臻額頭滲出冷汗,驚呼出聲:“你不是回稟了陛下,刺客已經自儘了嗎?怎麼又會冒出來口供。”
“曹掌印是覺得,我東廠已經廢物到這種地步了嗎,連個刺客都捉拿不到?”陸晏和似笑非笑道,“沒有東廠抓不住的人,也沒有東廠審不出的案子。希望曹掌印掂量清楚,是參我的折子更讓陛下疑心,還是這份實打實的口供更有殺傷力?”
曹臻喘著粗氣,泄憤似的將那份口供撕得粉碎。
“曹掌印撕了出出氣也好,那刺客在東廠大住著,吃好喝好,估計能長命百歲,這樣的口供,要多少有多少。若無事,仆就先告辭了。”陸晏和說著站起來走到門口,回首道,“你和陳皇後謀劃什麼,本督沒興趣,但你們若想拉上東廠,我勸你早早打消主意。有些刀,既快又鋒利,卻不是誰都能用得了的。”
陸晏和說完,也不在意曹臻鐵青的臉色,轉身出門下了樓梯,跟掌櫃的交代幾句,便走出萬華樓,登上一直等在門外的馬車,吩咐一聲:“去桂花巷。”
桂花巷也在皇城以東,與瓦市隔著一條街,街道寬闊、鬨中取靜,這裡住的都是富商豪紳,幾乎每家都有園子,房前屋後栽著不少金桂樹,每到深秋花開時節,這一帶花香隱隱,幾乎流成一片暗河,因此得名。
陸晏和師父陸瑾的宅子,便在桂花巷的儘頭。從外頭看,隻有一對一丈多寬的黑色木門,上麵的鬆漆也有些脫落,十分低調樸素。
門裡麵卻是彆有洞天,入目先是一座三人高的假山,假山周圍有一片“萬竹園”,左右各有一條小徑,通往東西跨院,那是陸瑾的大兒子陸長卿和小兒子陸長信兩家住的地方,假山後頭是三進正屋,前排是客堂,陸瑾和夫人錢氏住在第二進房子裡,最後麵三間屋子是陸瑾給陸晏和留的,他每次來便歇在後頭。
陸晏和來時,陸瑾一家已經用過晚膳,兩房媳婦帶著孩子回了自己院裡,隻剩下陸瑾和錢氏在客堂吃茶閒話。
他前腳來,萬華樓的夥計後腳便到了。陸晏和從夥計手裡接過食盒,跟著管家到客堂拜見師父。
陸瑾坐著沒動,錢氏趕緊把他拉起來,讓他坐下,笑著道:“我跟你師父算著日子,想著你該來了。可吃過飯了?我還給你留了幾隻蟹釀甜橙。”
說著向侍女使了個眼色:“巧兒,快去廚房拿來。”
“多謝師娘。”陸晏和起身,把從萬華樓帶來的幾道宵夜擺在桌子上,這才有些拘謹地坐在陸瑾下首。
陸瑾和錢氏都已年過六旬,頭發花白。錢氏保養得還好些,穿金戴玉,雖上了年紀,看起來也是和藹可親。陸瑾卻是身形乾瘦,身上隻穿了件灰褐色葛布道袍,兩隻眼窩深深地凹進去,神情有幾分萎頓。
陸晏和看了心中默默歎息,皇城裡的風雪實在是摧殘人,什麼樣的好人進去,戰戰兢兢熬個幾十年,也要給折磨得不成樣子。
巧兒把蟹釀橙端上來,又悄聲退下。
“你這是打萬華樓過來?”陸瑾瞥了眼桌上的菜色,緩緩問道。
“是,幾個同僚商量事情。我過來時挑了幾樣宵夜,師父師娘嘗嘗,若是合胃口,我叫夥計每日送來。”陸晏和欠了欠身子,給陸瑾和錢氏各盛了一盅桂花藕粉糯米小團子,每個隻有芡實大小,紫綠黃白黑五種顏色,晶瑩剔透的特彆好看。
錢氏嘗了,笑著說了聲“好甜”。
陸瑾卻道:“我老了,克化不動這個。”
陸晏和訕訕地收回手,不知接什麼話好。
“你看你,阿晏一片孝心,你做師父的怎麼還拉著個臉,擺起譜來了。趕明兒阿晏不來了,也不知道是誰一天念叨八百回。”錢氏嗔怪了一句,轉而對陸晏和道,“阿晏彆跟你師父一般見識,他老糊塗了。”
陸晏和忙道:“我也記掛師父師娘,隻是東廠和宮裡瑣事多,抽不開身。師父師娘莫怪。”
錢氏道:“怎麼會,你大哥在外任上,你二哥又天南海北的跑生意,一年到頭兩人也回不來幾趟,家裡還多虧了你照應呢。”
“師父、師娘放心,今年年底京察,六部裡都能有空缺,大哥在外任也滿九年了,可以趁著這次京察,調到部裡做個京官,就算職位不高,好歹是能在您二老跟前儘孝。”陸晏和覷著陸瑾的臉色,小心道,“我這次來,就是想跟師父商量,給大哥謀個什麼職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