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瑤席兮(2 / 2)

他這個表哥身披素袍與身披鎧甲完全不同,閉目誦經時風雷之聲卻如風過竹林。可若是直視其目,瞳色暗放幽光仍是如墜寒潭。

“如琢確有一事相求。”,他大概知曉陳行己的身世際遇。

就是知道,這個請求才更難以啟齒。

皇後與國舅的父親是窮書生入贅陳家,要說長處,那便是生的白齒青眉,鬆風水月,因此兒女皆隨母姓。陳皇後與陛下做了少年夫妻之後,國舅也被老太爺給打包“發賣”了出去。

老太爺一向看不起窩囊的父親。

國舅名為陳席玉,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卻天生並無端方之氣,撿起一對兒青銅戟就逃家入伍去了。

就這點來說,陳行己肖父。

席玉君出征蠻齊,偶然救下一齊人軍營中豢養的舞妓。他本也不是這般樂於助人,隻是那舞妓雙目皆盲,雙足裸露,仍淡然等死之色。

彼時,席玉已是虎賁突騎軍斥候,楚軍半個時辰後就會發起突襲,若不把她帶回軍營,被鐵蹄踏成肉泥是遲早的事。

這舞妓便是陳行己的生母。

國戰大勝,陳席玉領“妻”回家,以為軍功傍身,封侯加爵,再無所懼。親姐也已誕下太子,俯首六宮,但家人仍以其盲妻

為恥,百般折辱。

他自視狂妄,但仍不舍與父母阿姊割席,兩相為難之前,齊女偏先解了困局。

陳行己之母不願躋身異國他鄉,自知殘缺之身,兩相廝守實屬幻夢,與其受儘折磨,對影自憐,不如自覺私離府邸,保全尊嚴,便上了這廣教寺藏身。

陳席玉尋到之時,妻子已魂斷九天,隻留下雛雞一樣的幼子。

總結半生,隻能說大夢一場,所托非人。

“殿下,何事相尋?”

陳行己相貌性格,甚至際遇皆似其父陳席玉,唯獨瞳孔像了齊人盲母,摻著點混沌的幽綠。

沈厝環顧左右,陳行己長居於此間禪房,內置祇洹精舍,形製雖小,巧構難比。

“殿下不必怕隔牆有耳,法會已經結束,山上香客,除了你我她三人,皆被驅於前院。”,陳行己說著,將拳頭攥成實心,使出了八成力砸在內壁之上。

沈厝隻覺有股衝擊波的力量卻穿透了他的耳廓,直擊他的耳鼓,似有一根針瞬間紮刺著他的神經,盤著的腿一軟,伸手扶住

了案幾。

“如果有,現在也應當沒有了。”

......

沈厝正了正微綠的臉色:“如此,極好。”

“表兄是否願意充當使臣,於函穀關會見齊使。”,交接貴妃遺體隻是個噱頭,在朝堂之上也有所保留。

陳行己不見震驚之色,反倒沉聲道:“殿下有何打算?”,沈厝不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此事也並非他平常關心之事。

“陛下日前籌辦祭禮批複工部了大筆白銀,包括青雲觀的建造與修繕,然工部所製的木板乃是用的遼東特產鬆板木偷梁換柱,我入工部之後,查閱修繕記錄得知,青雲觀建立三年內,報明在冊就大修了五次之多,消耗白銀千萬兩!”,如此赤裸裸的數字,實在觸目驚心。

他確實無心朝政,可意外得知這暗度陳倉之事也不可袖手旁觀。

國戰之後百廢待興,國庫空虛,貧農賦稅本來沉重,若是再加會暴發民亂。皇後“執政”後,選擇加重商賈的苛捐雜稅,尤其是鹽商布商此類重利行當。

可萬兩現銀用於修繕道觀,就算是陛下首肯,沈厝也難以排除其中貓膩。

“單憑此據,殿下便疑心工部與齊......”

這是最壞的情況。

沈厝本就濃厚的眉宇間聚起深思之狀,雙眸如秋水長天,清冽而深邃。當然,他不願意主動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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