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晗露有昭 陸西悅 9537 字 10個月前

裴家老太爺的壽宴上,主角自是裴家嫡長孫裴劭,老太爺不便飲酒,眾人奉承巴結的對象就成了他。

宴席過半,酒過三巡,席上賓客多有微醺,但裴劭眼底卻是一片清明,好不容易抽身過後他落座於肖晗身側,見他自開席後就一副沉悶的樣子,不免生了好奇:

“花廳出來後,殿下就一直寡言,可是微臣哪裡說錯話惹了您的不快。”

肖晗偏頭看他,眼底確是有事的樣子,多年的好友,四目相對不過一會就能讀出對方潛藏的情緒。

裴劭心底微動,稍一思索便能明了,眼神往席上某個地方飄了一瞬,輕笑著問:

“難不成被微臣說中,小妹真的還在怕您?”

被人接二連三地戳中心底密事,即便是好友,肖晗也不願過多回答,他扭頭錯開視線,捏起桌上不知斟了幾道的茶直接灌入喉頭。

“你既如此會揣測人心,那不如去刑部,三司衙門的案子奇多,那幫人日日叫苦連天,有你在他們或許會事半功倍。”

餘下的話噎在嗓眼,裴劭那溢出嘴角的笑意逐漸收回,麵上似有懷疑的看著他:

“殿下同小妹,也是這般相處的?”

說話不留情麵,句句堵了人的後路不說,還是端著一臉正經的樣子來告訴你,但若是細究起來,話裡的內容仿佛也是那麼回事。

肖晗皺眉,似是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這般是哪般?”

裴劭麵上為難,收回視線思索了那麼片刻才帶著試探說:

“相處日久的倒是知道殿下的作風就是如此,不知道的會覺得殿下有些專橫和霸道。”

他眼神若有若無得看著席間那道茜紅色的身影,此時正在同裴蘊說話,細長的眼尾上挑,朱唇輕掩在手上的團扇之後,如同一朵含羞待放芙蓉花,吸引了席上一大半年輕男子的目光。

“小妹是殿下帶回來的,自當是最了解殿下的人,可今日微臣看得明白,小妹似乎真的很怕您,不僅下馬車不願和您同側,就連方才入席也拉著阿蘊坐在離你最遠的地方…”

今日席間,裴劭的幾句無心之言在此刻灌入耳中,合上方才她回答的那兩句不明不白的話,令他思慮了良久,直到馬車到了宮門時二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朝露不禁覺得奇怪,放在此前,若是自己像方才一樣頂撞他,定會引起他的不滿,更甚之,說不定還會招致他的懲罰。

她方才衝動之下嘀咕了兩句,出口之後就後悔了,正滿心焦慮的等著肖晗的雷霆手段時,卻發現他除了沉默沒有任何反應。

又是那條長長的青石板甬道,不一樣的是這會的天色已經黑儘,她不大看得清楚腳下的路,還如之前那般提著裙角小心地跟在身後,卻在走出去三丈不到的距離時,手臂與裙擺之間形成的臂彎中,穿入一隻遒勁有力的大手,繼而,乾燥溫熱的掌心貼住她的手腕,將她輕帶至身側。

“欸”她身體被輕拽,在黑夜裡有些穩不住腳步,嘴裡發出驚呼,而後就發現自己整個小臂都貼上了同方才一般的的觸感。

這裡隻有他們兩人,便是不用腦子去想也該知道是誰,抗拒的行為先於意識,站穩之後她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微微用力發現沒法掙脫,剛準備抬頭,就聽見身側的男人沉沉的聲音:

“東宮內還有折子等著孤回去看,你再走慢點,孤今夜就不必看了。”

疑問的話就這樣落回心裡,她不再掙紮,乖乖同他一道往回走,他的身量高,邁的步伐也大,卻為了遷就她,特意邁的小步了些,灑滿月光的長道上,二人相互依偎的影子竟是如此的和諧。

朝陽殿離宮門不近,二人花了近兩炷香的時間才走到,在遠遠看到殿宇上的三個大字時,一路緊張到屏氣凝神的她終於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緊張哆嗦著將手抽回,不著痕跡的往前又邁了半步後朝著肖晗道謝:

“皇兄既還有要事需處理,那小妹就不邀皇兄進去坐了。”

手上溫潤的觸感瞬間消失,看到她又離開自己半丈開外,肖晗隱在夜色中的眉頭幾不可查的跳了一下,隨後收回一雙手朝著她隨意地問:

“之前讓你抄的張先生的書可抄完了?”

“抄完了的,東西已經給了瞿總管,皇兄若是想看,可讓瞿總管找找。”平淡的語氣裡帶著些情緒在裡頭。

要不是因為那東西,她也不會輕易被他拿捏,更不會挨了皇伯母的罵,這會他問起,她語氣自是沒多好,說完後眼神頻頻往後看,是隱晦的在提醒他,她該回去了。

肖晗見狀,也不強留,隻是有些不悅的揮了揮手,放任了她離去。

裴家宴席結束之後沒幾日,裴劭就領了旨,去了六部之中的刑部,成為三司衙門中的一員。

也確如他所說,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裴蘊時不時就進宮來探望她的皇後姑姑,其間同朝露在鳳棲殿遇上過好幾次,請安過後便一道相攜離開,皇後是明眼人,倒是看破不說破,隻偶爾打趣兩人一兩句:

“探望本宮是假,來看好姐妹才是真。”

裴蘊聽後笑笑,撒嬌似的朝著皇後賣乖,說真的是想姑姑了才進宮,皇後聞言也隻是無奈的搖頭,舍不得說一句重言,寵溺的撫了撫她耳邊的碎發就放任人離去。

炎熱的盛夏正在緩慢的褪去,轉眼間就快入秋了,內廷裡原本鬱鬱蔥蔥的翠綠在逐漸減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蕭瑟的景象,廷中黃葉落下的速度太快,宮人們來不及清掃,卻也給了二人欣賞這滿目金黃的機會。

“剛回來的時候還在夏天,轉眼京城都入秋了,再過不久,就該下雪了,到時候就更沒得可以玩兒的了。”

裴蘊一半的心思還在洪州沒有收回來,三句話都離不開一個玩兒字,夏日天雖熱,可至少雨後還能遊個湖泛個舟,不至於像冬日,白茫茫一片不說還沒有可以消遣的事物,悶在屋子裡,一呆便是整個冬日。

朝露這麼些年早就習慣如此,可裴蘊在洪州野了三年,一朝回來便遇上入了秋,怎麼都不習慣。

“既來之,則安之,二姐本就是京城人,不過是去了洪州三年有些不習慣罷,等日子久了,漸漸習慣了也就不會覺得無趣。”

她慣是會這樣安慰自己,既然改變不了,那便暫時接受,等到有機會那日,在伺機來改變現狀,她碾著落在肩頭的一片黃葉,葉上清晰的脈絡就像她現下的思路,她同樣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但裴蘊顯然也隻是在嘴上說說,頭頂著裴家大小姐的頭銜,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京城這地界翻出個花兒來。

傷春悲秋一陣後,隻能長籲短歎怨自己生不逢時,大燕不能像前朝那般鼓勵女子入仕,若是如此她尚有一展身手的好機會,不至於像今日這般隻能困囿於閨帷。

她有些無奈的大喊了兩聲,突的驚起了樹梢上的一群麻雀,撲簌簌振翅聲傳來,烏泱泱的一大片就在二人頭頂盤旋,裴蘊有些看呆了,像是想到了什麼,扭頭一臉興奮的朝著她大喊:

“我怎麼給忘了,每年朝廷都會在這個時候舉行秋獵啊!”

大燕的秋獵,是朝廷每年必行的項目,其目的在於考究年輕的臣子們是否擁有一副健碩的體格。

經史子集,詩詞曲賦之類不足以校驗他們,而每年一次的秋獵卻能激起他們藏在身體裡沉睡的野獸。

肖晗對秋獵的態度倒是不痛不癢,身為皇帝的父親可以安逸得坐在圍場外麵同貴妃一道有閒情的喝茶,他卻要在結束了秋獵之後於營帳裡挑燈批閱從宮中送去的折子,白日勞力,夜裡勞心,無甚心思。

是以,當裴劭問及他今年是否會去秋獵時,埋在一堆折子裡的他頭也沒抬的就說了“不去”二字。

裴劭倒也沒多勸,聞言點了點頭,又遞上刑部的幾份卷宗,想起裴蘊交代自己的事情,挑了個合適的時機開了口:

“阿蘊托我今日來替小妹當說客,說若是殿下不去秋獵,小妹能不能同我們一道去。”

最近朝堂事物繁忙,肖晗已經連續多日下朝之後都呆在勤政殿處理政務,皇後那處也不見他去問安,裴劭自當是以為他不會參加秋獵,是以方才的邀請也不過是隨口一問,後麵這句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

隻見肖晗慢條斯理的抬頭,順手把筆毫置在右手的筆架山上,雙手又捏起剛批完的折子左右來回的看了兩眼,才有意無意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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