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烏雲聚攏,大雪紛紛。
晏雪空起得晚了,正坐在殿中,由著侍女幫他梳頭發,偏頭時,看到窗外有人影走過:“堂兄?”
他跑到門邊,往外揮了揮手。
晏文佑撐著傘,見幼崽探著腦袋打招呼,甚是可愛,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子殿下,外麵冷,你彆著涼了。陛下叫我去書房,我隻是經過而已。”
晏雪空“哦”了聲,就被侍女抱了回去。
穿過拱門,走過長廊,侍衛站於門前,躬身行禮,晏文佑撫了撫戒指,心中稍安,隨後推門而入:“參見陛下。”
晏淵坐在書桌前,抬起頭道:“怎麼不叫二叔了?”
“以前不懂事,不知禮數,現在長大了。”晏文佑沉默一瞬,轉移話題道:“您叫我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晏淵開門見山道:“這是天劍山掌教來信,你看一看。”
晏文佑怔了怔:“天劍山?”
他想起來了,父親為他定過娃娃親,對象就是天劍山掌教之女,穆紅漪。到底還是十二歲的少年,想到未曾謀麵的未婚妻,難免有了些異樣感。
晏文佑接過信,臉上露出笑意,然而下一刻,忽然如遭雷劈。他越往下看,拳頭攥得越緊,到最後,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手中的信件刹那間被震得粉碎。
晏淵見此,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勸道:“不過是小小的婚約,彆像天塌了一樣,還有我們為你做主。”
“您覺得不算什麼,是嗎?”晏文佑雙目通紅,幾乎被憤怒與恥辱衝昏了頭腦,脫口道:“倘若被退婚的是晏晏,您還會這麼冷靜嗎?”
晏淵神情不變,眼中的溫和卻漸漸消失,冰冷威嚴的目光如同一麵鏡子,照見他心中所有的不平。
手上的戒指透出寒意,仿佛一桶涼水,澆進了晏文佑心裡,他驟然清醒。
晏淵道:“無論是你,還是晏晏,這件事,朕都會管。”
“是,侄兒失態了。”晏文佑啞聲請罪,而後拱手告退,轉身跑了出去。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他太年輕,遠遠達不到悲喜內斂的境界。
晏淵沒阻攔,半響,失望地搖了搖頭。
去大晏學府待了四年,這孩子一點長進都沒有,身為大晏皇族,沒有天賦不要緊,但不能丟了氣度,忘了本心。
在這方麵,他遠遜其父。
晏文佑狼狽往回走,連傘都忘了拿,雪打在身上,又冷又濕,穿過拱門時,他聽見大殿中傳來歡快的笑聲。
是一群侍女在陪著幼崽玩鬨。
晏文佑自嘲地勾起嘴角,原來人各有命,從出生就注定了。
“堂兄!”晏雪空轉頭看到他孤身站在雪中,立即跑進屋內,很快,又拿著把漂亮的小紅傘跑了出來,衝進雪地裡。
晏文佑愣了一下,幼崽已經邁著小短腿跑到他跟前,仰起小臉,奶聲奶氣地說:“堂兄打傘呀,不能著涼。”
“……”
不知為何,晏文佑驀地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他看著遞到跟前的傘,紅色繡金紋,跟幼崽腰間的福袋一樣,都是朧後親手做的,但幼崽拿過來時,卻極為大方。
晏文佑僵立片刻,推開了紅傘,聲音極輕的道:“晏晏,我真羨慕你,什麼都不懂。”
無憂無慮,天真善良。
他知道自己不該埋怨一個孩子,可他時常忍不住想,憑什麼呢?若是父親還在,若是沒有晏雪空,大晏神朝的太子應該是他。
甚至連父親的死,他都不敢去想,不敢去查。
寒風拂麵,將幼崽手中的紅傘吹到了樹上,幼崽“哎呀”一聲,正要叫堂兄去拿,卻見他已轉身,在風雪中漸行漸遠。
幼崽打了個噴嚏,情緒低落下來。
“殿下,殿下!”侍女們急匆匆地拿著鬥篷和被子跑過來,緊緊裹住他,喊道:“這麼大的雪,您要給世子送傘,叫奴婢們去啊!”
幼崽卻仰頭盯著高高的古樹,小紅傘還掛在上麵。
“您彆急,奴婢這就去拿。”
侍女剛往前走了一步,紅傘突然掉了下來,飄啊飄的,飄到了幼崽跟前。幼崽睜大眼睛,看到謝禦塵執傘而來,頓時露出笑容,淡金色的眼眸一眨一眨,璀璨又澄澈。
謝禦塵淡淡道:“小笨蛋,回去吧。”
晏雪空被侍女抱著,隻露出小半張臉:“晏晏不是笨蛋哦。”
“不是笨,就是傻。”
謝禦塵站在雪中,飄飛的雪花穿過他透明的身體,緩緩落下。
他清楚這小不點是察覺晏文佑心情不好,才急急忙忙跑出來送傘,本是一片赤子之心,但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這份純稚的善意。
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